巡盐御史衙门,签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着吱呀一声,陈昭将手中书卷放下向着来人看去。
孙晓东先施一礼然后道:“属下办事不利,甄如云被人灭口于牢中,特来向大人请罪!”
陈昭眉头一挑,一瞬间便想明白了个大概,冷笑一声道:“看来某些人急了啊,不过他们以为甄如云死了,他们就可以防守反击了吗?”
说完,他又叹道:“我露出把柄,本来想看看他们有什么手段,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的速度这么快,幅度这么大!”
说着陈昭豁然起身道:“这甄如云好歹是一起喝过花酒的人,他死了,我得送他一程。
孙晓东身子一颤,却没有说什么。
自家上司说话这么道貌岸然,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巡盐御史监牢,当陈昭同孙晓东进入暗牢,一辆马车从大门口而过,宽敞的马车当中,一人白首银须,身穿低调又华贵的衣服,面泛红光,显然是累世的身家富贵,而另外一人则是一身儒雅之气,却是人人敬仰的一方名士。
此刻二人正相对而坐,在他们面前一张棋盘之上正进行着一局棋。
白首银须的老者,眼睛眯着,然而开合之间却能够看出这绝对是一精明人物。
若是扬州城的大盐商们见到他,一定会躬身下拜,口喊“赵爷。”
没错,他正是扬州城的盐商龙头,赵山河。
那位名士捋着胡须目光自马车那放下的窗帘处收回,手中一枚棋子落下冲着赵山河微微一笑道:“赵爷真是好手段,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乾坤砥定,难怪赵家一族能够占据我大明盐业三成市场,为扬州盐商之巨头。”
赵山河一副谦逊模样笑了笑道:“周先生实在是谬赞了,赵某人是个生意人,知道财帛动人心的道理。买通一个巡盐御史牢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坐在其对面的周先生微微一叹,一副痛心无比的模样,甚至眼角湿润道:“只可惜甄管家惨死于贪官污吏之手,金陵甄家被如此羞辱,真让人怒火不已。”
赵山河看了周先生一眼,脸色没有半点变化。
这周先生是当地名士,其实也是赵家出资赞助的文人之一,也是他出的点子,让赵山河诛杀甄如云,然后栽赃陷害林如海、陈昭等人。
没想到这会儿却是一副死了至交好友的模样,就连他赵山河这个老江湖都生出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来。
不过赵山河也非简单人物,只是微微一叹道:“甄如云大义凛然,斥责赃官,惨遭杀害,是我扬州豪杰!”
周先生一脸肃然看着赵山河道:“甄先生慷慨任侠,今日却遭赃官所害,待明日扬州城中消息传开,定然群情沸沸,到时百姓激怒,或许会有冲击巡盐御史衙门之事发生啊!”
说着周先生眼中带着几分凝重道:“不知赵爷以为呢?”
赵山河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当初临州有赃官强征商税,结果被百姓活活打死。苏州城有税监强征绢帛,最后被人围困在居所,十天不得出门,被活活饿死!”
“金陵甄家担任江宁织造数十年,深受太上皇器重,甄如云深受甄家教导,重义轻生,乃当世人杰也,我等当缅之敬之。”
周先生一脸钦敬,点了点头道:“江南义士敢于与那些苛政税吏抗争,扬州的百姓也不缺少血性之人。”
陈昭刚走进监牢,忽然站住了脚步,他也不回头,直接对旁边的李隆说道:“外面有一辆马车经过,白马紫轴,给我查探清楚,马车上的人是什么人?”
孙晓东道:“属下立刻安排人去。”
看着孙晓东转身欲走,陈昭道:“告诉下面的人小心谨慎,不要打草惊蛇,马车周围有暗哨。”
等孙晓东返回,便站在陈昭旁边。
此时陈昭身边,都是他的绝对心腹。
有的是被他提拔的埋没之才,有的是他这俩月收养的流浪儿,都对他十分忠心。
陈昭开口道:“大家站好,我有话说。”
很快大家全都站好,一个个恭敬无比的立在一旁。
陈昭目光一扫道:“林大人被皇帝委任为巡盐御史,坐镇扬州,为国家征收商税。但是这扬州早就被纸醉金迷蛊惑了心神,一个个恨不得把所有的钱财揽在怀里,压根没有国家。我们巡盐御史本想恢复一些应有商税,但就有一群人想要置巡盐御史于死地,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要怪某大开杀戒了!”
众人闻言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是一个个的露出兴奋之色。
他们能被陈昭收服,自然是知道陈昭的手段绝非传闻中那么一点。
仅仅惊鸿一瞥,便足以让他们受益终生。
陈昭冲着孙晓东点了点头,孙晓东立刻心领神会冲着几名衙役道:“给你们一夜时间,炮制出一批供词来,陈大人说了,甄如云勾结盐商、倭寇、江洋大盗,行贿官吏,意图不轨,有杀错,无放过。”
一方纸上几个名字涉及几大盘踞扬州的几大盐商,显然是被陈昭选出来做为向某些人反击的牺牲品。
这一夜显然许多人要失眠了。
河营守备千户府邸,千户大人张云洪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走动,是不是回头瞪一眼跪在地上的张鹤青。
良久,他坐到太师椅上,看了张鹤青一眼,冷笑道:“还不服气,以为那个陈昭就是一个傻瓜,能在你手中被你揉搓?”
“孩儿不敢。”张鹤青忙道。
“不敢,你已经很敢了!你可知道那陈昭震慑了几路人马?”张云洪冷哼道:“若非巡盐御史衙门的首要目标是那帮盐商,你现在早就被打断四肢,扔到我这儿了!我还得陪着笑脸感谢人家!”
“不会吧?”张鹤青大吃一惊。
“不会?这陈昭武功高深无比,他后面的林如海又是皇帝心腹,可以一封密奏直达天听,你们看扬州知府和江南布政使、按察使都闷声不语,吩咐手下不得骚扰,也不能和林家作对。你说他们的见识还比不过你?”张云洪冷笑道。
“不会吧?”张鹤青顿时汗流浃背,吓得几乎语无伦次。
“你说你一个衙内,整天在扬州城内游荡,大家见了你都笑脸相迎,你说一句话就鼓掌赞同,你就真以为自己见识高超了?”
张云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接着道:“根据老夫得到的消息,那些人准备效仿临州府百姓袭杀税官之事,围攻巡盐御史衙门,让林如海出不了门,同时趁机除掉陈昭。”
“这……”张鹤青一个衙内,每日吃喝玩乐,飞鹰走狗,和看不顺眼的衙内打一架,哪里想到背后的怨恨有这么大了。
他一个激灵,忙道:“爹,临州城的百姓能打死税官,那么扬州城里那帮盐商势力更强,会不会……”
“砰!”
张云洪上前一脚将张鹤青踢倒在地,怒声喝道:“你是猪脑子吗?说道武力,那帮盐商势力再大,能比得过数千江洋大盗?这几个月陈昭是怎么盐商身上扒钱的,你没注意到吗?这帮人被财富迷了眼睛,眼里已经不知道谁拳头大谁刀子狠了,现在明白了吗?”
张鹤青虽然被踢倒在地,当然不敢怨恨老子,反而叫道:“可是,这帮盐商若是有官兵在背后支持,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张云洪冷哼一声:“是不是觉得那把那帮盐商往日孝敬的多,我就该帮他们对付巡盐御史衙门?”
这一句反问,直接让张鹤青哑口无言,同时似乎对眼前局势略有所悟。
张云洪看到他这个样子,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随即呵斥道:“还不快滚回书房,十天内不得出门!”
“是是是!”张鹤青也反应过来,一溜烟跑了。
张云洪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微微一叹。
却不知同样的对话,也在漕标千总的家里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