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张缙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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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徵。刘承宗对王徵,也是神交已久。他看过王徵的书,知道那是个很有创新能力,并且对机械极为了解的官员。同时王徵在三原组织忠统义军时,教给工匠师成我的铸红夷炮法式,也为他的征战提供了很大帮助。只不过眼下元帅府和三原有点问题。年前,吏衙向陕西、甘肃各府下达文书,命各县统计里居官员、进士、举人、秀才的名录。并在各地张榜招贤,请有文武才力、有志之士到西安府来,共商大事。各地的反响都还不错,甚至连左懋第的韩城,都有人愿意到元帅府出仕。当然,韩城来的那个叫薛行,是当朝礼部侍郎薛国观的族人,元帅府中枢一致认为,这个斜眼怪是谍子。但除韩城之外,西安府各县在仕官一事上,反应都不好。分明人才最多的地方,但压根就没人到元帅府来求官。起初刘承宗是以为,人们都在观望,后来才意识到,西安府这边,是各县人均跟他有仇。血仇。在元帅军进驻西安府的过程中,各县官方,对元帅军的态度非常软弱,大多作壁上观,甚至半合作状态。可在民间,几乎每个县都有士绅组织团练,向他的元帅军发起进攻。那些蜂起的团练组织,在对抗元帅军时自然是螳臂当车。绝大多数都在遇到坟头放马吃草的蒙古兵时,就被轻易击溃,能突破这道……也不算防线吧,反正能跟元帅军见仗的就没几个。因此在刘承宗这,西安府的士绅团练几乎就没有存在感。唯一一个有存在感的团练组织,就出自三原。三原团练拥有极佳的武器装备、成熟的构架组织,携带红夷重炮,以饱满的热情出战。刘承宗对他们印象深刻,主要源于这个组织的指挥者好似一位故人。可能是当年王左挂进攻三原的时候,王徵牵头搞的忠统武装守城,给人们带来信心。他们居然以缺乏训练的团练散勇方阵,拉着红夷重炮,在平原地带,主动向大队蒙古骑兵发动进攻。然后被顺陵吃坟头草的蒙古骑兵轻松击溃。那位故人自然是用具装甲骑撞击卫拉特驼城的前蒙古大汗,一波冲锋把粆图台吉的家底都送了的林丹虎墩兔。当时刘承宗没有多想,但现在细细想来,三原士绅武装应该被打得很惨。能组织团练的,最差也得跟他的出身差不多,在三原这种商业兴盛的地方,出身多半比他还要好。有武艺傍身的秀才最爱干这种事了。真的,刘承宗心想啊,三原团练但凡拉两位佛朗机式无敌大将军,都不至于被打得没人愿意出仕。偏偏他们推的是红夷炮。红夷炮是好炮,它射程远、威力足,在守城攻城方面,用处极大;而在野战中,对简易工事和防御装备也有奇效。可咱的蒙古兵都是穷光蛋,防御工事?压根没那东西。开打就一哄而散,防御全靠走位仰仗四蹄,拿红夷炮轰他们,就等于大炮打蚊子。团练步兵没有良好的战阵训练,骑兵提刀冲上两阵,就因害怕散开阵型,里头纵然有些弓马娴熟的生员武弁,散了阵也独木难支。随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这就相当于他组织民壮,被人打死了,人家再派人到家来,问他的兄长、老父亲、乡亲父老,愿不愿意出仕。答案是不需要考虑。谁能不顾血仇、邻里鄙视,急急忙忙的出仕?刘承宗并未着急忙慌地派人到三原请王徵出仕,而是叫来了布政司经历张缙彦。这是个降官,投降时就是三原知县。为了嘉奖其投诚有功,升到了陕西布政司,任职经历。刘承宗很关注他。张缙彦的履历干净,河南卫辉府人,崇祯四年的进士。刘承宗刚离开延安府,他就补了清涧的缺,就任知县。羽林骑打探其过往,出乎意料,此人在清涧任上,干得还不错。当然表现并不突出,工作之余喂猫养兔、写诗作画、游山玩水。这就是最神奇的地方了,这个家伙身为大明官员,居然能在陕北游刃有余地游山玩水。刘承宗都不好评价,要说他在混日子,那肯定是混了,可是在那年头的清涧,他能把日子混下去就算厉害。当地游荡的农民军,非但没给他杀了,还由着他在外边玩,甚至提供保护。原因就在于张缙彦这个家伙,仗着自己有进士功名,给农民军头子、小孩们当老师,还给农民军分地,组织百姓修渠、种树。巧舌如簧,告诉当地乡老,别管啥时候都得学习,大明没亡年景好了,考出去几个举人进士。大明要是亡了呢,新朝也得用读书人,流寇坐寇抢来杀去,算什么出路?看上去是个非常称职的父母官吧。不,这只是张缙彦给朝廷报功的手段,当时杨鹤还在陕西主抚呢。他说自己招安了好几千农民军,都安插在清涧,仅在清涧任上待了一年半,就被提拔到三原当知县了。虽然都是知县,但清涧是小县,而三原是大县,按洪武年的规矩,三原知县比清涧知县品级高。调令一下来,张缙彦当场拍屁股走人,都没跟学生们道别。到现在清涧那边的乡老还想找他算账呢,说得天花烂坠,束修都交了,说走就走。你他妈倒是把我们这的几个娃娃带走读书啊。日你先人,退钱!真退了。而且不是举县降刘承宗之后退的。刘承宗刚带兵打到咸阳,塬上战役刚结束,张缙彦就派人到清涧会见父老,解释当年走得急,到三原县上任之后,送过信回来,但路上被地雷所阻,到现在才能联系到学生们。当场带了十五个少年学子回三原。同时张缙彦还干了另两件事。第一,是将当年三原赋税截留,并将实征数额一面送给西安府,一面送到山西。第二,则是给河南卫辉府的家人传信,让他们尽快迁至韩城。韩城,多么精准的时机,多么精髓的位置。左懋第拒绝投降,刘承宗宣布免征。然后三原知县就把家迁过来了。刘狮子在性格上,本就不太喜欢这种投降不利索的人。给张缙彦升职,对他来说属于是捏着鼻子,升了个布政司经历,品级高了,不过其实这官还不如不升呢。因为元帅府的陕西布政司衙门,没人。陈奇瑜开城投降那会,布政使、督粮、督册都放走了,分守兵备本来也没在城里,经历照磨则缺人,整个衙门基本上就是空的。就剩下个仓大使没跑,除此之外还有四个门子。四个门子都是陈奇瑜的远方亲戚年轻人,有家有口,放进城里那会养不起家,陈奇瑜刚给安排的工作。毕竟陈奇瑜也是咱的河道总督,已经够没脸的了,刘狮子没必要再在这种事上驳他的面子,就没遣散他们,继续留下来看大门。张缙彦算陕西布政司第二个官儿。经历,其实就掌管个文书移交,在没有布政使的情况下,负责把各县报到布政司的公文,移交至该去的地方。这个职位安排,非常明显,刘承宗不喜欢他。张缙彦自己也知道,所以这位从前的县太爷,现在干了收发室的小职员,也没有怨言,每天埋头苦干,还真把这活儿干出花来了。尽管衙门一共六个人、一头驴,也没啥活儿要干。但张缙彦每天把自己作息安排得非常满。天一亮,就打水洗漱,先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然后在衙门整理历年文书、塘报、公文。忙个差不多,到下午,就到衙门后宅的花园忙活,把竹林移到前院长廊两侧,还让门子帮忙挪了八棵松树。天快黑了就让门子沽酒,也不多喝,喝两杯就写诗。搞得空荡荡的衙门,还挺有生活气息。当然,上任第三天,清点仓库,查出那个没跑的仓大使贪污,就给办到牢里去了,张缙彦就兼任了从九品的布政司司狱,每天让学生给仓大使送饭。也就送了两天饭,第六天刘承宗就安排那看库房的上路了。没杀。人家贪污贪的大明的西安府库,不是他的布政司仓库,何况也罪不至死,依律得在牢里关到明年秋天再审。刘狮子心说费这劲呢,咋的都得白养着,干脆现场判了个发配三千里,充军泰萌卫。让人给他带到兰州去了,等楚琥尔回家的时候,跟其他天山旅行团汇合,一块送去见周日强。张缙彦写的诗刘承宗看过。布政司那四个门子可精明了。张缙彦每天干点啥、写点啥,陈奇瑜那几个家人当天夜里就到秦王府找郎官通风报信。有首诗叫《大旱》,写得挺精明,人家不写陕西,写黄河两岸。河南雨多禾叶腐,河北不洒道旁土。道上遑来度征车,道旁居人不炊釜。麦薄未足疗老饥,门前吏胥呼何怒。吏胥一怒没人家,侯门处处喧歌舞。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挺冷静、挺正常。但刘承宗断定,这玩意又像当清涧知县时候一样,开始凸人设了。不过无所谓。刘狮子已经从张缙彦的履历认识到,此人的智、能确实都是上选。为官两任,有一点骗来的功绩,但没出大问题。而改旗易帜,非常顺滑。整个人特别稳,显得对这种事游刃有余。但人品差。别说包袱了,那道德根本就没有。为自己升官,谁都能哄,谁都能骗,除了他个人前途,什么朝廷君父、师徒情谊,全是身外之物。刘承宗对张缙彦,是一点儿都不提防。对这种人没啥可提防的,只要元帅府不走下坡路、有他大展身手的机会,他就会非常忠诚。如果元帅府开始走下坡路,那刘承宗需要操心的人可就太多了,张缙彦一个文官,也排不上号。张缙彦三十出头,穿绒面貂裘,收拾得干干净净,进了军府衙门的大堂。刘承宗看着他的貂裘,笑道:“冬衣发下去了?”张缙彦低头摸着裘袍,满是欢喜地应道:“是,三天前礼衙发的,小臣多谢大帅恩典。”帅府没有专门的官袍料子,只有做战袍的暗金刀纹料子。张缙彦身上穿的这玩意,是跟着元帅军冬衣一块,从兰州拉过来的。只不过不同等级,裘袍的料子不太一样。比如张缙彦身上这件,就只有毛领子是貂的,余下都是狼裘。全貂裘袍,是参将或知府才有的待遇。至于都督、总兵官、总督一级,都是保暖又轻便的猞猁裘。不过其实貂裘也好、猞猁裘也罢,这玩意在元帅府都不稀缺,反正需求相对卫拉特的产量,很小。而普通士兵的兵衣,则分为三种。一种是俱尔湾兵工厂新制的铁甲和钵胄,凭借巨大的毛皮存量,只要是适合用毛皮料的地方,比如钵胄的顿项、布面铁甲的布面、军靴的里子,都用上了。第二种是兰州军器局的棉袄棉裤,那边纺织业和工匠足,早前是元帅府最繁荣的地盘,因此给前线补充了大量老款式的棉袄棉裤。就刘承宗早前因为没有染料,制作的那种土黄色镶嵌皮革的棉袄。款式比较老,但棉花用料足。西安府驻扎的三个旅,主要补充的都是以上两种。第三种比较新潮,小羊羔子皮的无袖短袄。来自曹耀,他吃的小羊羔子太多了,运给都司佥事胡志深,发动甘肃军匠和婆姨们制了一堆羔子毛皮。标准就仨,均码、无袖、短袄。所以做成啥样的都有,圆领、交领甚至高领的都有,搞得颜色都有深有浅。不过三个标准决定了,谁都能穿,还能套到鸳鸯战袄外头,非常暖和,由甘肃配发给延庆、陇西两个旅,还没凑够,仅补充了四分之三。刘承宗问过曹耀,甘肃军匠做的冬衣,为啥不优先补充给甘肃两个旅。曹耀说太丑,不爱穿。甘肃有些元帅军老兵,还有不少是以前的明边军,又守家在地,相对来说衣甲充足,以至于都有审美上的追求了。现在甘肃那边正做新的呢。而在军府衙门,张缙彦得知刘承宗有招募王徵的想法之后,明显精神为之振奋。他意识到,自己显现才能的机会来了!他当场道:“大帅,小人以为,三原泾阳一带因其风土,士绅多不愿出仕帅府,以帅府大员出面,恐怕适得其反。”刘承宗皱眉道:“难道我亲自去请,还请不来吗?”他确实有这个打算,到王徵家看看。因为师成我说,这老头岁数已经很大了,与其让别人去做未必能成功的事,还不如自己去看看。不过张缙彦听他这么说,急忙毛遂自荐道:“大元帅何必屈尊降贵,况且三原泾阳一带,有才者又何止王徵一人。”“若大帅能书手令一封,请三原的冶父母相助,至多一月,小人必为大帅将王徵请来。”“不止是他,还有此时里居的大同巡抚焦源溥。”刘承宗挑挑眉毛。这个张缙彦确实聪明,他的毛遂自荐,最有意思的一句话其实是请三原知县冶鼎帮忙。刘承宗很清楚,冶鼎干不了啥事,那就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冶鼎是河湟土司家的出身,他跟张缙彦的来路刚好相反。刘承宗进攻河湟时,其父冶国器在冰沟马场的小城立旗抗拒,其叔冶秉乾开始在刘承宗这,被放回去传达最后通牒。兄弟二人多次拒绝劝降,在莫与京投降时,命冶鼎认莫与京为义父,算是把土司后人交给元帅府了。后来破城,兄弟二人求仁得仁,在官署披甲执剑,冲向元帅军的重铳队,死在硝烟之下。刘承宗钦佩这兄弟俩的忠义,亲自为他们安排墓地、写了墓志铭,回头就给河湟的冶土司除了名。冶鼎从小被当作土司培养,有文才也有武力,在俱尔湾书院又读了两年书。义父莫与京对其非常照顾,今年跟有秀才功名的侄子莫负礼一道,走后门推荐进了羽林营。刘承宗有心试试冶鼎的本事,也不乐意把这样父亲叔叔都死在自己手上的后生,放到自己宫殿门口。趁着给张缙彦升官,三原知县有缺,就给冶鼎补上了知县一职。但终归年纪尚小,刘狮子的态度是,就先干着,干不好再换人。刘承宗对冶鼎的态度复杂。可是在张缙彦看来,冶鼎的年纪、履历,显然备受刘大元帅亲待,这绝对是元帅府的嫡系红人啊。所以他才说要让冶鼎配合,那意思就是我干成了事,绝对要分冶知县一份功劳。对于这种小心思,刘狮子看得清楚。不过看上去,张缙彦是真的觉得能促成此事。若这个家伙对招募有识之士在行,刘承宗当然乐得轻松,便笑着问道:“此话当真?”而这对张缙彦来说,无异于给了他表现得机会。这位前县太爷认真又兴奋,当即抱拳行礼道:“绝无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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