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突破封锁线后,钱飞一行不再使用暖气房车。车身笨重,往南都是密林,通行不便,而且钱飞也喜欢密林提供的掩护。
合元级别的铁三角三女,在树上树下一路飞行、跳跃前进。在这个境界层次,仙子们的行动能力、行动方式与普通人类已经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问题是钱飞、陈夏华、唐心纯这三个不会飞的。
钱飞用凡间金属铝合金搞了一副雪橇,这是在南下期间就做好的,只有两米多长,轻而坚固。于是他与唐心纯一起,像是划船一样地推动雪橇前进。
唐心纯对于划船这种劳动很是适应,而且也把这件事当做是打工挣钱的工作任务,很认真地完成。
她的父兄驾了一辈子船,也无法做到一个月收入几万两银子,何况她现在的月薪是两万刀币。
在这段路上钱飞还发现了一件事:如果唐心纯对她自己严格要求,她是可以做到一天清醒八个时辰的,这样睡眠时间就与普通人一样了。
钱飞坐在雪橇前部,唐心纯坐在雪橇后部。在她飘扬的发丝下,一刻不停地撒下雪花,把雪橇后留下的辙印覆盖掉。这样就完美地化解了逃亡时的自相矛盾的一对麻烦。
本来,如果只求快速,顾前不顾后,就会留下易于追踪的足印、辙印;如果小心地把路过的痕迹抹除,前进就不能快。现在两者兼得,钱飞已经不必担心被血红山庄的人轻易追上。
而陈夏华则在钱飞的严令下,每天只管裹着裘皮在雪橇中央休息。
与一群非人类级别的修仙者长途旅行,陈夏华在有暖气房车的时候还好,现在则是在疲劳、寒冷与颠簸中一日比一日委顿。
每日晚上睡觉时,支起暖气房车作为临时炕屋,大家在里面睡觉时,陈夏华才能缓过来一些。
森林本该是个充满生命活力而又充满危险的地方,有鸟鸣、有蛇虫、有腐叶、有蘑菇、有埋伏着的虎豹、和它们的粪便。
但在冬夜之中,几百里的森林之中只有冰凉的树木与雪与冰棱子,钱飞感到像是放了寒假的学校教学楼那样,虽是密林,却显得空旷寂寞。
冯瑾翻看账本:“下一位债主姓赵,账本上记着老板欠他三十三万两千刀,需要在腊月二十三以前还清。可是,他在账本里没有地址,没有联络的方式,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名字。老板,你能找到他吗?”
钱飞说:“能。他隐居在一个叫蛤蟆屯的地方,可能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具体走法,但我知道。”
……
无事地行了几日,忽然有一天,女郎们发现了一个不亚于极光的宏大奇观。
在东边的夜空里出现了光亮,而且不是一点光亮,是一大片的苍白的光辉,从南到北,宛如一条悬在低空中的光辉河流。
净草飞在空中,手搭凉棚:“是个屯子?好远,完全看不清具体距离。”
李木紫摇头:“那么远,又那么明亮?就连皇京也没有那么大。”
冯瑾说:“是哪位真人在作法,在展开法身吗?”
李木紫再次摇头:“那个尺寸,倒像是真人法身的尺寸。但没有感知到真人所特有的大范围威压。”
陈夏华说:“也可能是仙人下凡了。”
唐心纯歪歪头:“火灾?”
李木紫严肃起来:“确实比较像火灾,这一大片森林,烧起野火可不得了。我们应该绕行。”
钱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们:“你们在说什么?那是日出啊。”
众女:“……”
说话之间,一轮鲜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上探出了头。
陈夏华遮住眼睛:“好刺眼。我们是有多久没有看到太阳了。”
冯瑾流下泪来:“真没想到,活了十几年每天都能看到的日出,今天会让我如此感动。”
同伴们也纷纷点头。
钱飞一行在离开极夜之后,顶着数九严寒,两次翻越崇山峻岭。
这里除了山还是山,虽然理论上属于某个县,但其实凡间县城的管理力量完全无法投射到山中深处,山深得连山贼都没有。
这种地方适合修仙之人隐居,虽说谈不上有多少仙灵之气,但已经是凡人难以触碰的秘境了。
腊月初一是在山路上度过的,这次发放的薪水一共有十万刀,五位女郎要么是合元境界,要么是相当于合元境界,要么是享受最惠待遇,每人都是两万刀的月薪。
终于在腊月初五这天,飞行侦察的净草回报:“看到屯子了。”
前方果然有个山谷。四面都是山林与雪,像是坐落在棒子面窝窝头的窝里一样。李木紫也觉得有点像个很暖和的鸡窝,但她闭紧了嘴没有把感想说出来。
净草在回报之前,已经先降落到了屯子里,说明了情况。等到钱飞走进屯子,发现此处的族长赵不艾已经带着随从等在山口迎接。
赵不艾有第三境界“凝虚”后期的修为,是个胖胖的老头,红帽子、白胡子,和蔼如春,他这屯子里不仅停着雪橇,甚至居然还养着鹿!
钱飞一时恍惚,简直要怀疑自己来到了圣诞老人的老巢,来帮圣诞老人补货了属于是。
不过,其实在四年前,赵不艾前来鹤岭把钱借给钱飞的时候,钱飞也见过他一次,了解他的背景。
赵不艾本是天色坊的弟子出身,不过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隐居,等于是离开了宗门。当时钱飞身边兵多将广,颇有几个人听说过赵不艾这个名字,没有一个人曾经见过这个隐者的真容,更没有谁知道他究竟隐居在了何处。
当年他在鹤岭现身,简直就像是稀罕的天降祥瑞一样。
唯有对于钱飞,他当时是请钱飞屏退了随从,悄悄地告知了这个藏身的地点,所以现在钱飞可以带着债务部找过来。
屯子很小,只不过有十几户人家,主要是赵不艾的亲戚子孙。就像甜水城里方道陵的家族那样,这样的一个家族聚居地可以说是介于一个家庭与一个小小隐学宗门之间的存在。
一开始见到钱飞时,屯子里人的态度显得戒备而又想要试探。
钱飞当场让冯瑾与李木紫数出三十三万两千多刀,付清本息。才三十几万,女郎们对这数量都没感觉了。赵隐士也立刻把乡亲老小们都叫出来,报以热烈的欢迎。
赵不艾拉住钱飞的手,腾出另一只手擦擦眼泪,呵着白汽,深情地说:“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还钱。”
钱飞笑说:“你连这都没有想到?难道你投资到我头上,是纯做慈善来着吗?”
赵不艾也尴尬地笑笑:“当初是想着你家大业大,灵霄殿黑石山的钱你都借了,你应该是还得起,不会特意赖我一个人。可是没想到啊,你为了赖账使出了那么大的手笔,把你自己的整个宗门都毁了……”
钱飞打断他,有些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说清楚:“我不是为了赖账,是司马吞蛟背叛了我。”
赵不艾说:“无论如何,我当时就非常地绝望。我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现在是光脚的了啊,你仍肯还钱?这个时候,欠钱的就是大爷。如果换了老夫,那是一躲了之,绝对一文钱不会还的了。”
没错,赵不艾作为区区凝虚境界的修仙之人,为何还会有少数人专门对钱飞提到他的名字,以及流传“此人善于躲藏隐居,有多么多么难找”,那就是因为,赵不艾是个著名的欠钱不还的老赖,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找他,有的债务甚至是超期后拖了六十多年没有归还的。
钱飞苦笑一声:“钱某和你不一样,有债必偿。”
“佩服,”赵不艾举起大拇指,“老夫只能说,佩服。愿天下像你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钱飞说:“那你欠别人的钱,这样也就有钱还了吧?”
赵不艾一瞪眼:“为什么要还?老夫又不是你。老夫平生大小欠债二百余笔,没有一笔是还了的。这些钱在老夫手里总比在别人手里要好,老夫一定会善待它们的。”
钱飞身后的女郎们以新奇与厌恶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她们发现了一类新品种的大号蟑螂。但赵不艾毫不在意她们的眼神,他又没有欠她们的钱,和真正的“债主瞪视”相比,几个漂亮小姑娘的眼神真是毫无杀伤力。
唐心纯悄声对冯瑾说:“真有这样的人啊。”
冯瑾撇撇嘴:“反而像老板那样的人,恐怕才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