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御犹在盯着她，见她已然痛到唇色惨白，眼底神色几近涣散，也没有半分心软之意。
直到算着那星子彻底嵌入她的掌心，彻底灭了，顾承御方绝快意三分，才慢条斯理的挪开了脚。
“这就痛了？”
略过那惊痛颤颤的小身骨，他冷笑：“可知，当初我所受的痛远超你如今千百倍？”
“顾侯权柄在握，不论从前如何，今夕也是大仇得报了。”
面对那汹涌来势，允今安甚至不敢辩驳半句就跪了地：
“可言哥儿还小，他是无辜的，求顾侯给言哥儿留条活路…”
顾承御垂眼看向她：“你凭什么觉着我会放他一条生路？”
阴寒凛凛，深意显然。
允今安当即怔了一下。
默了良晌，像是忽然明白过来，眼圈通红的看向他：“我愿意去死。”
那一声低沉飘浮却尤为笃定的语气在他心里惊了个颤。
顾承御僵了片刻，就见她轻轻蠕动着惨白无色的双唇：“顾侯恨我，只管取我性命便是，我愿一死……换他平安。”
“你凭什么又认为你的性命就能换我放了他？”
允今安再次怔住。
是了。
他恨她。
恨她入骨。
如今留着言哥儿就是为了控制她，折磨她。
她若一死，于他而言，言哥儿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换句话说，她一死，他找不到了发泄去处，又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去对付言哥儿。
允今安心里一凉。
那些极刑酷戾场面不受控的在她脑子里过了几遍，下一刻却见他徐徐倾下身，指尖轻轻划过她通红的眼梢。
在她惊措想要躲开的那瞬，他更逞欲的猛然钳上她下颌：“嫁给我。”
“嫁给我，就能保他一世无虞。”
字句平缓却堪比惊天响雷，震得她当即头脑一炸。
杀她兄嫂。
屠她满门。
擒她侄儿。
将她搅得天翻地覆，噩梦连连的恶魔，如今竟叫她……嫁给他？
叫她名正言顺的受着他的屈辱折磨？
他究竟是有多恨她，竟报复至此，手段至此？
对这毫无退路的奇耻大辱，她焉能应声，兄嫂焉能安息！
允今安猛地抬起眼：“从前……那夜是我不知好歹，顾候心有不甘，我这便还你！”
说完抽了钗子就往自己心口而去，却不想下一刻就被他反掌挥开：“你欠我的何止于此！”
徐徐倾下身，相逼更近三分：“这能还，其他的，又用什么还？”
“我欠你什么了！”
面对那突如其来，甚至是莫名的疾风暴雨，允今安也终是忍不住怒眼看向他。
“男婚女嫁，你情我愿，当初不要我的是你，抢亲的还是你，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就叫你屠我满门，这般欺我辱我，我究竟欠你什么了！”
“休要提我从前！”
再听那不耻之源的抢亲二字，顾承御当即就漆了眼：
“是我眼瞎心盲不识你真正面目，竟那般惜你信你，当你是我软肋，是我底线方能沦落至此！
我受过的每一分屈辱，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疤，哪样不是拜你所赐！
如今倒有脸面提我从前，反问欠我什么，你倒是告诉我，你做过什么，欠了什么！”
“我素来恩怨两报，你欠我的，负我的，桩桩件件，一一奉还！至于娶你……”
他强压着滔天之怒：“你不最是重权利地位吗，如今朝野上下，谁还有本侯尊贵？你我，各取所需，恩怨相宜！”
一字一句恨意入骨，允今安便知再是如何都无力解释了。
而顾承御看她并无回应之意，当即就失去耐心甩开她起了身：“去，好生伺候伺候那小子！”
“顾承御！！”
果不其然，一听那话允今安就立马趔趄着爬上前扯了他衣袍。
顾承御便是停在原处。
听她颤了几许，默了几许，方细语轻喃：“我……愿意。”
“愿意什么。”
顾承御垂眼看向她泛着白青的指骨，嘲意满目。
应声仍是弱不可闻：“此后，便是跟了顾侯，求顾侯，给言哥儿留条活路。”
“王妃不是一身清骨，不畏强权不攀富贵吗，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顾承御冷笑着睥睨她：“不过……本侯还就喜欢你这审时度势。”
见那泪痕满面，他心里莫名涌动了一下。
顿了瞬就徐徐倾下身去扶她：“去，跟你那亡夫交代一声。”
但见她下意识躲开的动作，他的眼梢又倏的复了冷戾。
允今安意识到气氛不好，怕他再无端迁怒言哥儿，那手就僵硬的转去擦眼泪。
战战兢兢的木了半刻，见他还在盯着她，她便知那后半句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
如他每每提及的皆是她相欠从前，亏欠于他。
虽然允今安从未觉得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做过伤害他伤害他顾家之事。
但如今正是他只手遮天，肆意妄行的时候，随意动动手指就能叫她乃至言哥儿万劫不复的时候，区区一个她焉能与之抗衡，焉能妄想翻身。
狠力掐了掐掌心，然后如失神行尸，一步步跪地行向棺木之前。
往萧霆睿灵位深深凝了几许，重重叩首：“此后，安丫头就是顾侯的人了，请绍王，安寝。”
顾承御犹在看她。
但这次的目光并未放在她的眉眼之上。
而是在那尤为刺眼的孝鬓。
一身素白。
还有排位上的“亡夫萧霆睿之位”。
亡夫。
便是亡。
也是她心里的夫。
稳若泰山。
不动分毫。
那一物一木。
一笔一划，一针一线便如寒刀利刃，一寸寸刮着他的心肝！
顾承御强逼着自己不去看它，脑子里便是不受控的回放着那夜茶楼。
那个人。
那些话。
每每午夜梦回之时，触到心口那道疤时，就如诅咒一般，如影随形，锥心刻骨！
叫他痛不欲生。
恨之入骨！
忍了半刻，顾承御像是忽而想起些什么，当即就欺身上前捉了她的肩。
眼光却是嘲讽四溢的盯着那排位，盯着萧霆睿三字。
酥耳销魂是吗。
浪荡情趣是吗。
今儿，就叫你浪个够！
面对这近似却又远超于抢亲那夜的神色，允今安瞬间惊白了脸，怔怔退了半步就反手挥开他。
却是没两步就被他一把捉回强行摁上了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