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日子,顾承御还是会三天两头的来嘲讽她刺激她。
可自从上次沏茶事件后,允今安像是看透了他的伎俩,不论他如何折腾,把话说得多难听,叫她多难堪都尽可能的强忍着。
顾承御原就是奔着搞事情去的,但面对这么个木头又如何能捣腾得起来。
开始时,他也会气怒不已,整天就想造出些什么动静。
渐渐的,等时间一长他就觉得无趣,不免少了些再去撩她气她的心思。
再慢慢的,他冷静下来的时候竟还能想起些昔年往事,想起些她的好来。
年纪小小的,个儿小小的,脾气却是大的不得了,动则就冲他发火甩脸子,动则冷他十天半月。
拧巴拧巴闷着小脸儿,跟个小豆芽似的。
偏他还拿她没办法。
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纵横沙场,便是在边域都略有几分响名的人,在她跟前倒像个求宠小怨妇。
整天就想着如何哄她高兴,如何才能叫她再依赖他几分。
“明澈求见二姑娘。”
一句话叫前一刻还在暗暗发笑的他瞬间冷了脸。
拾一心里咯噔一下,也跟着绷紧了神经:“我、这就赶他走。”
“做什么。”
“…说是、替言哥儿送信,好叫二姑娘安心。”
“允。”顾承御冷着脸扯了本书随意翻了两页,过了会又忽然添道:“着人看着。”
到了晚上,原就压着气的他听说允今安竟因一封信见了笑,就更为阴郁起来:“去!叫那小子写上十封来!”
拾一:“……”
明澈是穷苦出身,因着父辈早年和张静姝娘家攀了远亲,他时常受着张家允家恩惠才有幸读书考了秀才。
他也算争气,不久前又连着过了乡试,这样勤恳上进,入仕为官是早晚之事。
允立诚也有心拉他一把,只等他登榜及第一飞冲天。
偏生一场祸乱从天而降,虽是没要了他性命,前程却是毁了。
好歹明澈是个记恩的,既张姐姐夫妇没了,那份恩情还在他们家人身上就是。
饶是知道允今安现在的情况,也知道但凡和她走近些便是相当于和顾承御为敌,他也毫不在意。
不仅找到了言哥儿的所处之地,替他们姑侄传了信。
得空的时候,明澈还会常去看她。
有时候是陪她说说话,解解她心里苦闷,可她怕牵连到他,所以更多时候只是托下人给她送些她素日爱吃的小点心和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而这些动静自然是分毫不差的转达去了忠勇侯府。
顾承御每每听了以后显然不爽。
有时候气极了便是怒问:“快马加鞭不懂吗,几封信就这么难吗!”
八月初。
装满书信的匣子终是送到了他手上,厚厚一摞。
顾承御尤为满意的嗯了声,然后阖上匣子叫了备马。
今儿正当毒日头,赶到尚水榭时,他已闷了一身的汗。
可想到她待会就要为这一摞书信向他俯首臣服,甚至是感激涕零的模样,他长长舒了口气,一时间竟如脚下生风,通身舒畅起来。
穿过雕栏玉砌二进院落,踏过清浅湖畔廊桥便是内院。
一如往常的宁静。
顾承御整理了衣冠,清了清嗓音便抱着匣子进了门,下一刻却被那俩人影蓦的闯进眼中。
竟是相互拉着袖口,缠绵至极,暧昧至极。
就在他的宅院,他的地盘,身为他的女人的她,竟敢和别人纠缠不休!!
顾承御微眯起眼睛,握着盒子的指骨不自觉的用力。
但院子里的人显然是没有留心到他。
而允今安和明澈也并非有着什么暧昧。
不过是丫鬟手脚毛燥不慎间翻了茶水,允今安就顺手用帕子擦了一下。
“罢了罢了。”
明澈侧开身胡乱抖了抖衣袖,看那已然渗进布里的沁湿一片,他就笑道:“这种天儿又闷又热也是折腾人,如此也好,还能凉快凉快。”
没过多久,孔嬷嬷就捧着一身新衣来了。
责备了吉祥的毛手毛脚,然后问明澈可要换身衣。
到底是受过圣贤之道的人,明澈虽出身差些,却也知道便是亲兄妹,便是和安妹妹再要好也得顾及家教礼法。
也知道她如今如履薄冰,断不能再给她徒添麻烦。
明澈连声说着使不得,整理了一下湿答答的外衣,边起身说:“天色也不早了,我这便回了,你切记保养好自己。
便如方才所说……中秋我再去看你。”
等他走后,院子又清冷下来。
允今安便又开始反复地翻看着言哥儿的书信。
共三张,每一张信面都很干净,字字落笔稳健,每一张都在告诉她,他且安康,他想活着。
看着这些,确认言哥儿无恙,她便相信如今所受的一切皆是值得。
莫说区区羞辱,就是拼了性命,她也定要护他周全。
唯有如此,才算不负兄嫂的养育之恩,不负言哥儿求生之望。
她一定要救言哥儿回来,定要护他周全。
允今安这样想着,捧着书信刚阖上眼,孔嬷嬷却是来了。
随着一并而来的还有只湿答答的匣子
说是在外院小湖打捞起来的,但不知是何时掉进去的。
允今安原不想多管,正想叫她拿出去给旁人认认,如果没人要,私下处理了便是,却听孔嬷嬷诚惶诚恐道:“听说侯爷来过了。”
经一个多时辰的浸泡,墨迹早就模糊不清了,信封上的姑母亲启几个大字却是尤为清晰。
允今安立马意识到了些什么。
可想起他从前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她忽然就放弃了想要解释的念头。
他想要羞辱她,自然有千方百宝,哪里需要她送上门去。
等着吧。
他又要来新招了。
允今安暗里叹了声,默默做好迎接下一场疾风暴雨的准备。
当天夜里没动静。
第二天还是没动静。
到了第三天,允今安禁不住有些心慌起来。
他、不会又要对言哥儿下手吧?
她正提心吊胆的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那天午后他却是来了。
一起跟来的还有热气腾腾的浴桶及准备换洗的干净衣物。
众人动作尤为利索,放下东西就齐齐退出了房门。
而那魁梧身姿便是往那里一站,两手徐徐抬起:“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