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弱瘦影猛趔趄在围观的众人跟前。
小人儿就此缩成一团,沾满泥土擦伤血痕的荷藕小臂忙不迭的压住遮蔽不及的小衣小裤,浑身满眼骇颤不已。
顾承御甚至不惜再看她半眼,就尤为暴戾的拂袖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她再是脸色一变,突然呕出一大口血来。
日暮西山,霞光万丈,正该是惬意晚景,却见那烈马,满散怒戾。
顾承御到底是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传奇人物,如今又是炙手可热的齐天权贵,外头大多都认得他,也对这位国舅侯爷的处事风格知道一二,见扬鞭疾闯而来的是他,众人都极有眼色的避开条道来。
往长街一驰而过,再肆意奔腾纵过廊桥就是越发热闹欢腾的闹市了。
虽说现在正是无处发泄的烦闷时候,但见了簇拥一片的男男女女,追逐打闹的嬉闹幼童,顾承御还是拽了下缰绳。
再看前头欢声如雷,熙攘非常。
放眼望去,竟是结着琵琶芦笙的浩浩荡荡行街队伍。
香粉弥眼,银钱横飞。
人顶之上是那时而往嬉闹群中撒下红花的罗纱浮雕花车。
倩影绰绰,流光连连。
魁悍人马和那花车队伍徐徐擦身而过,脂粉花瓣就如清风绸帕,轻撩着扫了他眼梢。
顾承御顺势瞥了一眼,边抬手掸了掸马鞍上的花瓣。
却也不知看到了些什么,分明就只那么一眼,他原本写满嫌恶不耐的眼色当即僵住,然后就如失了神一般,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目光便是意味深长的停留在那花车之上。
当夜里,拾一就把那姑娘带了来。
垂堕髻微醺妆,绣襦裙柳腰身。
眉眼低垂,素手轻敛。
颤目流盼,我见犹怜。
顾承御却又突然不说话了。
连正眼都不曾给过一个。
见他闷闷的只顾着灌酒,姑娘沉思几许,先开了口:“奴家柳兰儿……见过五爷。”
顾承御还是没说话,猛灌了半壶酒后,只头也不抬的敲了下案台。
柳兰儿就看向了拾一。
见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便懂了。
等拾一退了关了房门,兰柳儿又往顾承御看了两眼。
其实来时她便听说了顾侯性子暴戾,怕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花魁头一份,价高者得。
加之钦点她的这人是高高在上的天边云端,莫说她,便是整个花楼,只需他动动手指头便能万劫不复,她焉能拒绝。
不过好在来时有人教过规矩,方才拾一也叮嘱了好些。
她便想,好歹是体面的公子哥儿,只要她不逾矩乱说话,想是不会为难她的。
但在这一刻,在见到他微醺醉意下也难以藏匿的凶狠杀气的时候,她还是怕的。
“过来。”
冷不丁的一声,柳兰儿打了个细颤。
顾承御看向她:“本侯很吓人吗?”
柳兰儿摇头。
往她胡乱绞着丝帕的小动作看了眼,他眸子里显然动了半圈。
欲敲桌面的不耐指骨轻轻放下,他道:“来。”
柳兰儿不动声色的长舒了口气,然后识趣的小步走向他。
下一刻却突然被他猛拉了一把,小脸儿咚一声磕撞上那魁梧墙面,她还没能反应过来,他又只手揽住她,另一手送了杯酒来。
看她下意识错开的细微动作,他眼里当即涌了三分:“你在怕本侯?”
柳兰儿点头。
想了想后又忙不迭的摇头。
顾承御径自略过前部分的动作,把酒杯往她送近了些:“那你为何要躲本侯?”
听他语气越发和煦,柳兰儿不急着回应,反是趁着这机会再往他打量一圈。
脸色犹是寒戾非常,眼底却见了几分隐隐涌动之意。
再想那语气。
细细品着,竟好似还有几分伏低求好的意味。
她就有些不懂了。
大抵…
也不似外人说的那样吧。
她这样想。
哪知竟是刚接了酒杯就突然被他悍掌挥开:“她从来不会喝酒!”
兰柳儿一个趔趄猛栽在地下,烈酒翻了她一脸半身,他却视若无睹,直接一把钳住她下颌狠狠抬起来:
“也从来不会用这么俗的香,添这么恶心的妆!”
如狼眸子紧紧迫视着她,字句含势压怒。
便如云端霎时跌地,柳兰儿的心猛地惶了起来:“那、…爷想要奴家怎么做?”
“擦了。”
柳兰儿就依他照办,胡乱扯了帕子去擦脸。
只是一时落差颠簸过重,她拿捏不清这个人脾性,总免不了些惊怕。
顾承御又猛灌半壶酒后就定定看着她。
待见了那逐渐清淡下来的眉眼,他又突然改了语气:
“莫怕,只要你乖乖的,我还是疼你的。”
伸手搀她半抱进怀里。
顾承御往她惊颤眉梢看了眼,替她拂去松堕下来的乱发,然后有些愧疚的摸上她脸上的指痕:“我是不是又吓着你了?”
柳兰儿笑了下:“爷说笑了…”
“你怎么不叫我阿御了?”
像是被戳了某处,顾承御突然眼圈泛了红。
他定定看着她,细颤着指骨从她脸上徐徐落下,捏上她如玉薄肩,再从如莲小臂,握住她纤纤素手。
最后抬手拢紧她松松垮垮的薄纱上衣,他道:“…可是,你吓着我了。
你这样,你吓着我了…”
柳兰儿:“……”
“你告诉我。”
顾承御兀自盯了她一阵,目光愈发软绵温和起来。
如视稀宝:“这些年,你可曾有一日后悔过,可曾有一日,念过我?”
默了半晌,他逼问:“说话。”
柳兰儿想了想,顺着他的意思点了头。
顾承御就笑了。
眼底却是隐隐渗出泪来:“所以我只是想叫你说句对不起,说你昔年错了,就这么难吗?
我想叫你离旁人远远的,心里眼里只我一个,就这么难吗?”
“你告诉我,难吗?”他转手掌上她后脑,定定的看着她问。
这话柳兰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就也那样定定的看着他。
“难吗?承认你当年真的做错了,难吗?”
“我险些命都没了,你为什么不要我。”
“旁人落井下石,为什么连你也要欺负我…”
顾承御喉头狠狠一痛,渐渐卸了力靠去她肩上。
“你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
“为什么…”
过了会,听着他逐渐停了轻喃,柳兰儿觉得差不多了,羞怯怯的叫了声爷就去解他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