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一别,明澈就看出了顾承御对他的敌意,未免再给安妹妹添麻烦,后头的时间他都没敢再去打扰她。
只时时刻刻替她关注着言哥儿的境况。
不幸有幸的是,顾承御那魔爪暂时没往言哥儿而去,言哥儿也不负所望,求生欲极强。
关切着言哥儿之余,明澈便是越发奋苦起来,只求来年科举榜上有名一举翻身,好替允家,替安妹妹讨些公道。
如履薄冰的日子终是在十一月戛然而止:允泽言受寒,高烧咳喘不止。
明澈得了信就去了尚水榭,可还没进门他又突然想起言哥儿自幼体弱,从前精心将养着都少不了三灾六病的,更何况是在寒苦西凉。
想来这次也是和从前一样。
风寒,这等事说大不大,就莫再给她徒增烦恼了。
至于言哥儿那边,自己劳些心力替她打点便是。
再不济也还有忠勇侯府的人,顾承御再无人性,也不能下令让那些人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遭罪不管吧。
明澈抱了几分侥幸,没见她,也没给她送信。
结果。
半月后明澈就连滚带爬的进了尚水榭,惊得允今安险些猝死当场。
忠勇侯府。
“近些日倒是安分的,大多时候都是闷在屋子里,偶有出门也只是给允大人夫妇添柱香,有时候敬了香就走,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不过,孔嬷嬷和吉祥每次都在,从未离身。”
拾一垂着头:“明澈也、十分规矩,这么久以来,只有今儿去了尚水榭…”
“我说过什么。”顾承御将笔沾了少许墨,继续批着军务,一副全然与己无关的高高姿态。
拾一战战兢兢的拱手:“可、二姑娘说要见你。”
确见他没有要见的意思,拾一就识趣的改了口:“侯爷既忙着,那……属下先去回了。”
刚入夜,拾一又来了:“二姑娘来了,侯爷可要见见?”
顾承御当即阴了脸:“谁允她进来的。”
他没发话,谁人敢。
拾一解释道:“二姑娘在门外。”
然后就见顾承御转身去了。
原以为是去见她了,拾一还极懂事的备了茶。
哪知他竟是回了房。
像常日一样,沐浴更衣后,他看了几页兵书就直接熄了灯,完全没有半分要见的意思。
见侯爷前些次的态度,拾一多少也能揣摩几许,如今二姑娘就那样候在门外,他哪里敢怠慢。
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忍不住向内阁探了头:“侯爷,二姑娘还候着呢。”
顾承御没接话。
拾一便壮着胆子继续说:“听说……”
“二十杖。”
不多时,闷杖挥舞及极度压抑忍痛的声音在房外响起,足足二十下。
拾一再不敢多半嘴,第二天伺候顾承御用了早饭后就一瘸一拐的去备马,却见允今安仍站在那。
瘦瘦小小的,熬得两眼通红,看着可怜极了。
“顾侯爷。”
见他出来,原本蔫到了极点的允今安立马强打起精神。
只是她原就极其虚弱,忧心忡忡熬了一夜更是耗尽了她的心力,如今说话动作起来都透着病姿。
顾承御却权当没看见,出了府门便是往悍马那头直接而去,甚至听到那怜乞不已的声音时,走的更疾了些。
允今安小跑着赶上去又叫了两声,顾承御仍是充耳不闻,冷着脸接了缰绳作势就要翻身上马。
这一夜都熬过来了,如今好容易见着他,允今安哪里肯罢休。
见他全然不理会,便横了心拦在前头:“顾承御!”
“拉走。”
顾承御说完就要上马,却被允今安抢先捉了衣袖:“顾承御,你听我说……”
“王妃这是做什么。”
顾承御尤为嫌恶的垂眸瞥了一眼:“大庭广众之下,就是王妃不要这脸面…”
“言哥儿病了。”允今安两眼汪汪的望着他:“这些日,顾侯要的,我都做饭了,那、顾侯也该气消了。
如果可以……就请顾侯把言哥儿送回来吧。
若是顾侯犹觉不够,剩下的账我以后慢慢还,请顾侯高抬贵手,放了言哥儿。”
“说完了吗。”顾承御极其不耐的蹙了眉。
显然是不欲再听,也不想管。
允今安忙道:“言哥儿身染肺痨被赶出了驿站,如今连个郎中,连一剂药都没有,他、会死的。”
“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顾承御冷冷哼笑了声。
“如今又来哭什么。”
“你我恩怨,我来还便是,求你,求你放言哥儿一条生路。”
声儿凄凄无力,顾承御终是抬了眸。
但见那泪眼汪汪的小怜乞,他不觉得多可怜,反是想起她前两月毫无反应的那份冷淡模样来。
那叫他气怒,叫他难堪的冷淡!
“既是求,便该有个求的态度。”
允今安怔了一下,抓在他衣袖上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顾承御往她那白青指骨看过,而后徐徐抬眼,移上她微微颤栗的肩,惨无人色的脸。
“怎么,不愿…”
“求顾侯,高抬贵手。”声未落,她直接堪堪跪在他身下。
顾承御看了她一阵,却是执着鞭骨反手一推:“肺痨传染极快神仙难救,把他接回来,岂不祸害上京百姓,陷本侯于不义。”
“那就请顾侯将我一并发落西凉,我愿终生再不踏入上京半步,再不碍顾侯的眼,求顾侯允我亲自照看他。”
“你是本侯明媒正娶,发落你去西凉,岂非打了本侯的脸面。”
“休书,弃书,即便是叫我即刻就死。”允今安眼圈通红的看向他,决意显然:“只要顾侯放他一条生路。”
“你倒想得周全。”顾承御笑了声,“只是,他死不死与我何干,我又为什么要让你如愿。”
语气不轻不重,却是寒意四起,透着那骇人漆眸,凛凛无常。
允今安眼底打了个轻颤,而后垂下眸跪行两步。
“阿御。”
颤声弱如蚊蝇,她细瘦指骨颤着握上他脚踝,躬下身几近贴地:“就算你恨我从前我负了你,这些日,你该讨回的也讨回了。
如今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言哥儿,我只要言哥儿,求你,看在往日情分,就当看在以往情分,给我,给言哥儿留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