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今安没有看他。
因为光是听那语气便知他是有备而来。
她笃定,下一步又该是令人发指的手段。
果不其然。
房门一阖,他不急着动怒,但是不紧不慢的走到床榻边落了座。
“听闻你近日进得不香,给你带了些吃食。”
说着边搀她起身。
一手揽着她,一手揭开带来的食盒,端出两碟肉干。
然后像常人夫妻分享难得宝物一般,笑着往她鼻下送了送。
“好东西,试试?”
霜气冷呵在她耳畔一语而过,
允今安顿时会到了难以藏匿的毛骨悚然,下意识就想躲。
顾承御就强势的摁着她薄肩,指骨间显然捉得更紧了些。
“怎么,你不打算试试吗?”
见她挣开再躲。
他眸子徒然一戾,一把捉回,直接反手钳住她的脸。
正欲强行做些什么,那手却被突然被她死死咬住。
顾承御低嘶了声,原本写满狂嚣的眉眼顿时转暗。
甩脱后,往那渗着血的虎口盯了瞬,他不怒反笑:
“这不是你最爱的吗,怎么还不满意了?”
允今安像是意识到了些什么,身子猛地一颤,看向他的眼就极为惶恐起来。
“不得不说,你瞧中的东西还真是非同一般呢。”
“只是……这么白净秀气的身子,
成了如今,
竟也同猪牛毫无差别,可惜了。”
“你做了什么!”
允今安立马反应甚至是确定了下来。
脸儿一阵煞白,惊惧颤栗阵阵:“你究竟做了什么!!”
“看不出来吗?”
顾承御眼梢微微垂下,尤为惋惜的啧啧几声。
然后徐徐揭开食盒第二层,赫然是那血淋淋的头颅!
允今安心神猛地一震,当即头晕了瞬,咚一声滚下了床榻。
下一刻便是脸色一变猛地呕了出来。
吐的她翻肠倒肚,汗如雨下。
只是几日不曾进食,如今吐出来的也尽是发酸的苦水。
白青指骨死死抠着那地板,允今安额头青筋绷起,通红眼底似能滴出血来。
她知他如今变态,知道他此次定会做出些丧心病狂之举,可若不是这物果真盈盈摆在眼下,她断然不敢信他竟魔怔到这个地步。
“都说这儒生腹有诗书气自华,如今一见果真非同凡响,是本侯这等武夫终生难及,怪道是你会喜欢。”
他弯下身强行搀她坐起身,对上那几近涣散的眼,浅笑轻浮:“安—妹—妹——?”
“当初你为什么不死在西凉!”
允今安一阵气怒上涌,正想做些什么,却被那束缚彻底捆住脚踝手腕,便是穷极之力挣着也全然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回来!!”
“你恨的是我,有什么就冲我来啊!
明澈做错什么了!他做错什么了!!”
顾承御只笑:“做错什么,你不知道吗?”
阴寒凛凛,眸子暗淡可怖至极。
食盒里的头颅束发又干又燥,已经有了些脱落的迹象。
眼底脸庞乌青一片,泛着显而易见的尸斑。
偶然间还散着几许腐味。
显然不是今儿下的手。
显然死相凄惨!
允今安全身不住的发抖,呼吸急促得难能自控,双眼赤红如残血。
兀自盯了他一阵,却见眼底一阵涣散再徐徐闭了,身子便如水一般瘫软了下来。
顾承御就那样冷冷的看着她。
在这个时候,他不见忧心,反是想起她上回带病出逃那事来。
便是病成那样也走得头也不回,焉知此次是不是又想装病骗他,博得他的怜悯好计划再逃?
若叫她逃,他宁可她残,宁可她死!
过了好半晌,确见她脸色骇得吓人,通身阴寒,出气多人气少,他才不紧不慢的叫了郎中。
残阳如血,晃着他如墨的眉眼。
望着院落的一草一木,随处可见的名画名册,几近绝版的藏书,还有主卧窗边那株剑兰。
花期刚过的剑兰。
她从来就不会关心,这座宅院因何存在,更不会关心抢亲那夜他为何要将她虏至此处。
在她眼里。
家人第一。
明澈第二。
而他。
第三。
第四。
甚至更远更远都排不上。
顾承御阖了疲倦得有些干涩的眼,深深吸了口气,徐徐吐出。
不重要了。
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
什么情分。
什么过往都是笑话罢了。
她既愿意和他闹,和他杠,他奉陪便是。
恨也好,惧,恶都罢。
只要她在便是。
只有她在,他才觉得生活有趣。
只有她,才让他觉得活着。
“我、我错了……”
轻轻嘤嘤的哭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顾承御蹙了眉,那指尖轻轻颤了一下,然后被他用力缩成一拳。
“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哭声犹在。
顿了一阵,他终是起了身。
允今安却是一反常态,见到他不仅不怒不怕,反把手伸到他眼下,颇有些撒娇求饶的意味:“你帮我解开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顾承御不耐的看着她:“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我好好抄乖乖听话便是,你这样,和对待牲口何异。”允今安委屈巴巴的将手又往他眼下送了送:“我不舒服。”
“因何如此,又何必装糊涂。”
“那我都知道错了嘛……你给我解开,我疼。”
“忍着。”
“我、我手都肿了……”
“忍着——”
“我不!”像是不见他那神色,允今安又往他凑紧了些:“我疼,你帮我解开嘛。”
“你给我解开,我疼!”
顾承御想了想,到底是替她解了手:“要再敢玩花招,莫怪我…”
“谢谢兄长。”
允今安眼儿一弯,笑颜灿如花朵。
顾承御却是当场僵住:“你、叫我什么?”
“兄长莫不是糊涂了,不叫你兄长,还能叫父亲不成。”
允今安送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就自顾自的去解脚踝上的束缚,一切顺理成章,好像梦境一般。
兄长?
她叫他兄长?
顾承御当场就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毫无根据。
毫无逻辑。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莫不是疯了吧。
顾承御愣了半刻,忽然钳了她下颌迫使抬起脸来:“你好好看看…”
“你再罚我!”允今安抬手挥开他,反像主人一样指颐气使道:“我就告诉长嫂去!”
顾承御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但见她眼底水波盈盈终是不敢相信:“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