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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左梦庚从另一个角度解读扬州之事,李邦华倍受冲击。
这是他从不曾涉足的方面,也与他的行事风格有着极大的冲突。
不过李邦华并没有任何抵触。
他也清楚,如今身处在一个全新的政权内,而这个政权正在蓬勃发展、积极向上,一切都是新的。
新政权要取代旧势力,统治这片天下,显然不是光好好说话就行的。
“会不会死人?”
左梦庚笑了。
“江湖帮派抢个地盘都得见血,何况咱们要争天下。不用鲜血好好洗一洗,这个天下就不会干净。”
李邦华默默点头,倒也没觉得无法接受。
身为官场大佬,一辈子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他并不缺少杀伐果断。
现如今被左梦庚指点,又开了窍,明显更加融会贯通,成为了更加成熟的政治家。
“那老夫就拭目以待,看看中恒的手段。”
左梦庚没有让他失望,也没有等候太久。
郑家达回来了。
他比左梦庚更早赶到扬州,也完成了左梦庚交代的任务。
“前任扬州知府郭琪乃是山西人,同扬州城内的山西籍商人关系非浅。崇祯五年时,因为学籍之争,徽商和秦晋商人闹得不可开交。正因为郭琪包庇,徽商吃了大亏。这一次咱们攻占扬州、郭琪身死,这些秦晋商人便对咱们抱有敌意。同时也为了掌握扬州的话语权,才干出了这些事。”
情报部的能量不用怀疑。
扬州这里很多年前就开始经营了,想要获得什么情报,随时都可以调取。
这不,郑家达一出手,就揭开了乱局的迷雾。
李邦华、瞿式、王昀三人这才得知,扬州的商人为何同他们过不去。
“统帅,不如立刻出手,将这些鬼魅魍魉之辈一网打尽,看看谁还敢同咱们做对?”
王昀脾气火爆,已经想到了最暴烈的手段。
左梦庚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些商人虽然富可敌国,可是在咱们的武力之下,灰飞烟灭轻而易举。但消灭他们容易,如何恢复扬州的往日繁华才是重点。把这些商人都铲除了,扬州的经济怎么办?”
见左梦庚考虑到这一点,李邦华无比欣慰。
“老夫之所以如履薄冰,正是因为这些顾虑,不知中恒有何高招?”
办法,左梦庚早就想到了。
“这扬州城内也不光只有秦晋商人,不是还有徽商嘛。既然如此,拉一派打一派。有人吃棒子,有人吃甜枣,相信会如我们所愿的。”
明朝开国时期,为了应付北伐作战以及巩固边疆,朱元璋实行了“食盐开中”的政策。
允许民间商人向边疆地区输送粮食,换取食盐经销的许可证——盐引。
因为这个政策,秦晋的商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
陕西本地就是大粮仓,因此陕西的商人就地采购粮食,送到九边非常方便。
而山西缺粮,于是山西的商人便跑到山东购买粮食,再运送到九边换取盐引。
秦晋的商人得到了盐引之后南下扬州,凭借盐引提取食盐,便能够换来丰厚的收益。
自此以后,秦晋商人便在扬州定居下来,凭借手中的资本渐渐掌控了两淮的盐业。
不过垄断的危害,朝廷也是看得见的。
弘治五年,户部尚书叶淇上任,就将开中法改成了折色法。
商人不必再千里迢迢运送粮食到边关,而是直接拿出白银就能购买盐引,也就是获得贩卖食盐的许可。
这个举措一举打破了秦晋商人对于盐业的垄断。
因为叶淇是淮安人,他的背后显然有着徽商的影子。
而随着政策的改变,徽商开始大举进入扬州,正面与秦晋商人展开了竞争。
秦晋商人起家较早,占据了先发优势,凭借着雄厚的资本在扬州城里屡屡占到上风。
而且在朝堂上秦晋的官员层出不穷,更是给他们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就比如扬州知府郭琪,更是屡屡包庇秦晋商人,而对徽商多有压迫。
随着郭琪死于新军之手,扬州落到山东手中,秦晋商人失去了庇护,显然只能采取激烈的手段维护既定利益。
左梦庚却看得清楚。
在这样艰难的时局之下,徽商肯定乐于见到秦晋商人垮台。
他们肯定也做好了准备,等着接手秦晋商人消亡之后留下了空当。
既然如此,徽商便可以利用。
不过好处不能给的太容易,否则的话,今日之秦晋商人,便是明日之徽商。
扬州城里,两个商帮泾渭分明。
秦晋商人的大本营山陕会馆在靠近运河的大东门东关老街,而徽商的会馆则扎堆于小东门一带。
这一日,一个面色冷峻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同样沉默寡言的少女走进了徽商会馆。
“程先生,那些山西人要完蛋了,你们这些徽商想不想步其后尘呢?”
面对徽商领袖程景书,年轻人语气里杀气腾腾。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来此放肆?”
程景书没有开口,但是其余的徽商却暴怒不已。
区区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女仆居然就敢来徽商会馆耀武扬威。
真是不讲他们这些人放在眼中。
面对着群情汹涌,年轻人面不改色,依旧稳如泰山。
他抬起一只手,站在背后的女孩便递上来一物。
当他开口咀嚼的时候,众人才看得清楚,那是一只馍。
明明看起来很普通,又很硬,可是年轻人却吃的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什么无上的美食。
“鄙人山东大检察长黄宗会,奉统帅之命,前来稳定地方、清理不法。扬州乱,很乱,要想治乱,需要人头镇邪、鲜血洗地,不知各位……可愿奉上大好头颅?”
冷风扫过,徽商会馆内人人瑟缩。
谁也没有想到,山东的第一刀居然对准了徽商。
明明惹出事端的乃是秦晋商人。
有人不服气,拍案而起。
“我等素来守法经营,一干乱局与我的无关,你找错了人。快滚吧!”
话音未落,风声如电。
众人再去看时,就见那人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钢弩。
此人向后仰去,摔倒在椅子中,嘴里呵呵不断,伴随着污血涌出,气息越来越弱了。
一条鲜活的人命就在眼前这么被终结,吓得徽商众人全都破了胆。
黄宗会终于吃完了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如今扬州乃是我山东的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诸位,不知明日能否开门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