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
这是后世比较陌生的一个地名,也就熟悉历史的人能回忆起,后来失陷的燕云十六州之一。
其实隋唐的云州和秦汉的云州是有区别的。
自从秦朝开始,云州就是抵御草原部落的前线阵地,秦汉时期的长城就是从云州穿过。
从秦朝到汉朝,再到北魏,云州区域始终是在长城以北,面对草原呈现主动的态势。
而从隋朝开始,云州的区域渐渐萎缩,到大业年间,隋炀帝在雁门都被突厥大军围困……再到李唐建国,云州的区域已经回缩到长城以南,大约是秦汉云州郡的西南方向。
之后刘武周、苑君璋陆续起兵,云州已经有十多年未归中土了,虽然这儿居住的大部分都是汉人。
所以,当一支多达百余人的商队公开抵达云中县的时候,满城哄然。
贺娄家、张家在云中都是有产业的,主要还是贺娄家,毕竟贺娄子干前隋时期担任云州总管多年,产业不少,有宅子,有店铺,甚至还有田地……当然了,多年未有耕作,现在都成了牧地。
而当玉壶春在云州问世之后,不仅是云中,整个云州都骚动了。
李善低估了玉壶春这种烈酒对草原部落的吸引力,仅仅三天,店铺就被砸了五次……每次都是喝得醉醺醺的汉子干的,因为商队的首脑周二郎为了打响玉壶春名头,规定了限购。
忙到午时,终于松了口气,周二郎找了个亲卫盯着前面,一溜烟去了后院,随手抓起一块羊棒骨啃着,嘴里还支支吾吾的说:“早知如此,真该带点韭黄、蒜黄来。”
一旁的范十一哈哈一笑,“有肉吃,已经是幸事了!”
羊肉在关中、河东那是贵人才有资格享用的,普通人顶多吃些猪肉、兔肉、鸡肉,但在云州,羊肉价格低廉,普通人也吃得起,反而是蔬菜,一年四季都很少吃得到。
周二郎啃了几口,又嘀咕道:“这羊肉……还不如庄子的猪肉好吃。”
“那是当然,没撒香料……”范十一想起李善亲手做的羊肉串,不禁垂涎欲滴。
啃完两根,勉强填饱肚子,周二郎丢下骨头,随手就在衣衫上擦擦手,“这两日查探到什么了?”
范十一是军中斥候出身,眼睛最毒,这两日都是周二郎负责商铺,他在云中四处转悠。
转头看看左右无人,范十一压低声音道:“云州亦产粮,咱们抵达云中四日,粮价已然涨了两成。”
周二郎呆了呆,“才秋收,粮价理应降低而不是上涨啊。”
“就是这个理。”范十一笑了笑,“苑君璋麾下大都汉人出身,不可能驱赶大批牛羊随军,一旦出兵,必然提前储粮,市面上的粮食少了……价格自然上涨。”
周二郎用惊愕的眼神打量着范十一,喃喃道:“当日听郎君提过个典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曾经被李善笑骂“皮猴”的范十一摆出沉稳睿智的模样,心想决不能让这厮知道是郎君提前交代的。
但得意了片刻后,范十一挠挠头,“看来苑君璋今年还要再攻朔州……”
“很有可能。”周二郎眉头紧锁,“八月惨败,如今九月中旬……但苑君璋上次大败而归,损兵折将,突厥会出兵吗?”
“九月或有可能,但我问过,云州、朔州一般十月中旬就天降大雪。”
两个人正小声商量着,互相交换情报,这些都要汇总后,回头交到李善手里。
正在这时候,外间一人猛地闯进来,“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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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周二郎回头问:“又有醉汉来闹事了?”
来人是朱氏子弟,朱八的堂弟,排行十六,去年也跟着李善出征河北,低声道:“是突厥人……”
“突厥人又如何?”范十一不屑的哼了声。
“是馆陶城外与郎君商谈的那人!”朱十六跳着脚低声说:“就是那个可汗!”
“阿史那社尔?”范十一也跳了起来,顺手将靠在墙边的刀捞在手里,迟疑道:“他认出你了?”
朱十六咽了口唾沫,“应该没有……”
当日李善在馆陶城外与阿史那社尔一共见过两面,其中一次是他和马周,另外一次是他和李道玄、马周、苏定方以及三十个亲卫,而范十一、朱十六当时都在场。
范十一眼睛一亮,转头看向周二郎,“你去!”
的确,周二郎是最合适的,一方面是因为他直到魏县一战后才被李善收留,另一方面……
“不是每人只能买两壶酒吗?”阿史那社尔虽然是突厥打扮,但说话行事并不粗鲁,笑吟吟道:“这位苑郎君可是大行台之子,都只能买两壶呢。”
一旁的青年身材瘦削,脸白须短,好奇的看着周二郎,他是苑君璋次子苑孝政,本来还有个大哥……但半年前被高满政亲手剁了。
周二郎行礼道:“贵人临门,自当全意。”
周二郎眼角余光扫了扫,心里松了口气,店铺里留下的人不多,毕竟玉壶春已经卖了大部分,那些代县势族子弟都出去买牛买马了……他是真怕谁说漏了嘴。
馆陶县公李怀仁出任代县令?
好吧,自己一行人倒是无所谓,但消息透出去……呃,阿史那社尔也无所谓,但那位阿史那欲谷设肯定是要拔刀杀到雁门去的。
阿史那社尔大笑道:“看来你知晓某的身份。”
“是。”周二郎深吸了口气,“小人原河北道易州人氏,汉东王麾下。”
“刘黑闼旧部?”阿史那社尔大为惊诧,“怎的至此?”
“魏县、永济两战败北,汉东王兵败身死,小人在河北难以容身,投奔河东亲族。”周二郎苦着脸说:“但河东亦凋零,只能出塞行商贾事,做个伙计。”
一旁的苑君璋儿子苑孝政笑道:“当年宋金刚就是易州起兵,后败于窦建德,西奔至代州、朔州,想必是那时候留在河东的旧部吧?”
周二郎默默点头,打开酒坛,倒了两杯酒,“大人请。”
阿史那社尔一口饮尽,脸颊飞起一片红晕,脱口赞道:“果然好酒!”
“此酒清如水,烈如火,李唐陛下赐名玉壶春,被赞为北地第一名酒。”周二郎说的天花乱坠,“原本只在京兆售卖,可惜关中行禁酒令,这才移至河东。”
苑孝政好奇问:“如此好酒,却只是北地第一名酒,难道不是天下第一名酒?”
周二郎解释道:“中土辽阔,以长江为界,南地温润多水,少凌冽之风,酒水亦温和,并不喜烈酒。”
“中土辽阔……”阿史那社尔喃喃重复了两遍,突然出了会儿神,“适才你说关中禁酒?”
周二郎连连点头,却看见阿史那社尔再次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