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克玖接过吴青,一扯他头发,果然应手而落,露出一个光头来。
成克玖瞧他顶门上烧了香疤,骂道:“果然是少林寺的贼秃!”
若雨大奇,心道:“吴叔叔?他怎么会是少林寺的和尚?”
成展快马加鞭,顷刻间驰出数丈,忽见前方火光闪动,两人从前方闪出,问道:“来者何人?”
成展一瞥眼间,见二人都是须眉尽白的老僧,叫道:“让开了!”
那两僧互望一眼,微一点头,各自退了半步。成展大喜,就要纵马驰过,不料正当马身通过那二僧身侧之时,忽听啪一声响,驾车的两匹马长嘶一声,向前直奔而去,成展等的大车却留在原地。
成展在火光下看得分明,知道是二僧各自出掌,同时用劈空掌之类功夫击断缰绳,心中又惊又怒,跃下车来,说道:“二位可是少林寺的僧人么?为甚么没事赶跑我两匹畜生?”
右首那名僧人形销骨立,面目慈和,合十道:“老衲少林璞心。施主这话,老衲可有些不清楚了,这马匹明明是少林寺的牲畜,不知何时成了施主之物?”
说话之间,二马竟又奔了回来,璞心手掌一推,削下马屁股上的一小撮毛,马臀上赫然出现了八个香疤。
成展听他自报姓名,先是一惊,知道此人正是少林掌门方丈,待见他这挥掌落毛的功夫,知道自己决计应付不来,当即退了一步,别过话头道:“不敢请教另外一位高僧法号?”
另一僧长须长眉,颔下白须直达胸口,合十道:“老衲璞天。敢问施主如何得到本寺牲畜?”
成克玖在车内听得“璞天”两字,知道此人正是戒律院首座,想既已逃跑不及,眼前之事又极不好惹,当即走上前来,笑道:“这两匹畜生在路上乱窜,我孙儿好心给你们牵了回来,你们不感激,反而这样咄咄逼人,那是甚么意思?不想少林寺号称武林泰山北斗,连两匹马都管不住啊?”
璞心淡然道:“原来两位施主竟是好意,我们这可看走眼了,这便入内奉茶如何?”
成克玖拱手道:“深宵之间,不便拜访,明日再会过二位。”
璞心道:“初更未起,如何算得深宵?施主敢在此时造访敝寺,那定是要进来留宿一宵的。清定,领这几位施主上去。”
一名僧人答道:“是!”成克玖忽觉背后一亮,一回头,却见十来个少林僧人执了火把,截住自己后路。
成克玖见了这等排场,已知吴青是刻意将自己携来此处,好让他少林寺得以以众击寡,只恨适才不及阻止吴青施放暗号,才落得这等前后遭夹的局面。他环视四周,眼见一共也不过二十名少林僧,长长长啸一声,笑道:“这里不过嵩山山脚,我和徒儿到得此处,跟少林寺又有甚关系了?”双足一顿,凭空跃起,翻了一个筋斗,手指成爪,便朝当先那僧人清定捉去。
这清定乃是清字辈中武功最为精熟的一僧,是以负责带领众僧包围敌人,这时见成克玖来势奇快,火把向上一挡,左手猛一记“般若掌”推向他小腹。成克玖见他火把来势猛恶,左爪变掌,猛力一推,火焰登时熄了,使擒拿手夺他木棍,右爪仍直抓向清定左手。清定方当壮年,见他爪来,只道他年老,内力必定不如自己,不避不让,就以般若掌接下。怎料成克玖指力强劲,登时便在清定掌心戳出五洞,总算清定在对方指尖触及手掌时已然察觉对方指力厉害,疾向后退了数寸,这五个窟窿才没对穿而过。
同一时间,成展和阿易见师父出手,身形晃动,也各寻了一名清字辈的僧人对战;璞心、璞天见成克玖只一招之内便伤了一人,双双抢上,朝其背心袭击。
璞天道:“掌门师兄且稍待一会,容我先斗斗这人!”璞心知道师弟顾念自己位分较尊,也就不争,站在场中掠阵。
璞天在少林寺中所练的绝技乃是“龙爪手”,这时与成克玖的狼爪相对,倒也各擅胜场。璞心眼看璞天虽是挫敌不足,自保也当有余,眼光一转,看向场中那辆大车,心道:“别让他们余党留在此处,攻得我们措手不及。”右掌凝力护在胸前,左手揭开车帷一望,却见里头一个妙龄少女正自凝思,一旁却是躺了个本寺僧人。
璞心一见,已然明白,这僧人当是被成克玖等人掳来,知敌武功极为高强,是以在山脚下施放信号,好让本寺众人援手。眼见这人背影依稀熟悉,翻过他身子一看,原来是璞真师兄的徒弟清无。
璞心心道:“原来暗号是清无放的,这三人果然均非庸手。”顺手解他了穴道,唤道:“清无!”
清无缓缓睁眼,喜道:“掌门师叔!太好了,你们来了!这三人……这三人……”
璞心点点头,将他身子往外一放,道:“你先回寺里去。”
转头望去,见阿易与师侄清久相斗,已然落在下风,想不久之后便能遭擒。成展这时却在与那被派去给方万二人祝寿,又和文之隐等吃过饭的清远相斗。这清远在寺中勤于习练内功,武功造诣已能与江湖上顶尖好手媲美,与清定的武功只在伯仲之间,登时也占到了上风。然而成展素来在江湖上走跳,接过无数风浪,危急之时总有奇法化解,清远却是长在寺中清修,临敌经验颇为不丰,加上心存慈悲,要拿下对方也不是一时半刻之事。
璞心瞧了一会,见成展虽败不乱,招招沉稳狠辣,果是名家弟子风范,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这人挑了清远对战,此间清字辈弟子中,恐怕只有清远与清定能够败他!”原来这次璞心见了红色信号,知有武功极高的大敌到来,当即与璞天施展绝顶轻功赶下山拦截,同时命令寺中的“小十八罗汉”--也就是寺中清字辈武功最高强的十八名弟子--相助。这信号若只发一枚,代表敌人仅在五人以下,是以派出的均是高手,总人数却也不算太多。
璞心见己方二弟子均占上风,自己又尚未出手,微一沉吟,朗声道:“三位施主,你们斗胆向敝寺挑战,到此地步已是有败无胜,现在两下罢斗,诸位立刻离去,敝寺也就既往不咎如何?”
成克玖笑道:“有败无胜?那只怕是你们少林罢!”
璞心又听他说了这句话,辨其语音,登时认出他乃“漠北一狼”。他素知此人武功之高世所罕匹,又是心狠手辣之辈。但佛家本讲天下无不可渡之人,加之成克玖年老,阿易年少,以众击寡之事一旦传了出去,少林的名誉不免有亏,是以他不仅无意与璞天夹攻成克玖,也不愿命众僧包围三名敌人。倘若成克玖当真不就此离开,那也只有靠己方三人打胜对方,再予以擒下了。
眼见璞天已是处处见绌,当下再不犹豫,缓步走上,道:“成施主,老衲接你高招!”
成克玖笑道:“少林掌门考较是罢?有意思,我这便陪你玩玩。”说着向前跨出一步,纵进璞天怀里,双手绕到他脑门后方重重一击,举足一踢,登时将璞天掼了出去。原来他与璞天相斗良久,已将对方路数摸出了十之七八,知道璞天全身守备最差之处乃是其后脑勺,只是担心璞心从旁援手,便不足以一记毙敌,是以迟迟不肯出手。待璞心开言接手,二僧皆于战局松懈之时,当即行一险着,果让璞天猝不及防,一举得手。
璞心大吃一惊,正待去救,成克玖哪里肯放,双手朝他眼前抓去,璞心眼见这招迅捷无伦,避无可避,心中无奈,只得凝神接了一招。但他挂念师弟,一掌推出,当即退出数丈,朝璞天落地的方向纵去。
成克玖不容他救人,双掌一并,掌力如排山倒海般向璞心背后推去。璞心饶是富有禅定修养,这时也不禁心惊,知道若不接师弟,他这一下着地只怕就要丢了性命,但若不顾背后这一掌,自己就要重创。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想:“拚着受他一掌,也要接住师弟!”眼见璞天恰要触地,他脚下急急加力,正当这电光石火的那一剎那,忽然一个黑影晃过,轻轻将璞天接在地上,璞心心如电转,赶紧回身与成克玖双掌相对,才抵住了他这开碑裂石的一掌。
成克玖大吃一惊,喝道:“是谁坏我好事?”
他在踢出璞天之时,看准了方位,要让余下任何一僧都是救援不及,怎么料到竟然能够半路杀出程咬金。他此际已与璞心交上了手,只能匆匆瞥上一眼,却见这人全身黑衣,下半截脸亦用黑布蒙住了,瞧不清其面貌为何,只知必非少林僧人。那黑衣人不打他话,眼见璞天给成克玖这一下重创极重,双足跪地,轻轻将他放躺地上,默默请了清定过来为其治伤。
成克玖听他始终不作一声,怒道:“鬼鬼祟祟的,算甚么英雄好汉!”双掌尚自与璞心交对,足下一蹭,一阵尘土飞扬,数十枚碎石朝那黑衣人打去。那黑衣人眼见石来,也不还手,一面从怀中取出铁牌遮挡,一面使用上乘轻功逃开。成克玖见他一避避得快极,居然将自己这手绝活“飞砂走石”让了开去,知道此人也非庸手,当即敛下怒气,决意要先想法将璞心打败,再来收拾余党。
璞心见他手上与自己相斗,脚下还能攻击他人,吃了一惊,心想:“这人手下也当真了得,我若输了,往后少林派也不用在武林立足了!”当下招式一变,使出“一指禅”的功夫全力接战。
成克玖见他出指嗤嗤有声,心道:“少林方丈果然非同小可,这个璞心可比刚刚的璞天又厉害了一点半点。”当下有意瞧瞧他武功路数,只守不攻,耳里却在倾听二徒的接战情况。听得那边厢阿易喘息声渐重,手上的招式也渐渐紊乱,心中骂道:“少林贼秃哪有这么多好手来对付我们三人?”他这时武功已经达到挥洒自如的境界,当下一飘后退,纵到清久背后,重重一掌在他背心按落,随即又是一飘而前,将璞心的招式尽数接在掌中。
他这一出手,实在是惊为天人,众僧谁也没料到这人在与掌门方丈相斗甚紧的情况下,竟有办法重挫另一人。连阿易也是惊得呆了,心道:“师父武功原来竟是如此趋退如神。”但想自己早该落败,清久却始终手下留情,连忙将他扶住了,轻轻放在地下,怔在当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成克玖倒也没料到竟是如此轻易得手,却不知他在与武芷珮相斗过后,深以靠了成展援手为恨,有时念起两人的交手情况,武功已在冥想间有所进境。
成克玖既知自己远胜众僧,心道:“我还不如把剩下的贼秃都先宰了再说。”
一纵之间,已到了清远身后,猛力一掌击了过去,正喜又要得手,忽觉掌心一凉,知道他背心有所古怪,连忙撤手,却已给利器刺了一个小洞,成克玖大怒,一纵而出,又与璞心对了一招,这才看见一个黑影坐倒清远身后地下,成克玖怒道:“又是你这家伙来坏事!”原来正是那名接下璞天的黑衣人。不过他这一怒之下倒也有些欢喜,眼见那人坐倒在地,知道他虽以利刃抵住自己手掌,却也不免给自己掌力带到受伤,若非自己急忙撤掌,只怕他也非要去掉半条命不可。
清远虽正与成展相斗,对自己背后动静也是了然,忙道:“你没事罢?”
那黑衣人粗着嗓子道:“不碍事。”站起身来,闪在一旁。
成展见清远关怀那人,手下不免稍缓,心念一动,抽了腰间长剑,乘机施了两下辣手,猛向清远小腹斫去。
清远本是空手,不敢正面迎他兵刃,一纵闪了开去,待瞧清他武功路数,大吃一惊,喝道:“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