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之所以最后布局,争取太子旁落赵榛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件关于郓王的小事。
陈嘉做事看人,一向秉承以小见大。
比如一个赌徒,平时就喜欢赖些小账,你绝对不会相信他有赌品一样。
这件小事就是郓王有一次去郊外秋游,车队在狭窄道路上与一个商贾会车。那商贾避让慢了些,就被郓王指挥下人将商贾的车推倒路边。
事情很小,商贾的车也没有损坏,可陈嘉从这件事情里看出郓王平日的做派全是伪装。
太能伪装的人,陈嘉是绝对不会信任的,所谓伪君子不如真小人。或者说陈嘉不希望自己的合作方是一个心机很重的人。
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家庭,为了身边的弟兄,陈嘉布局赵榛,通过很多细节去影响官家判断。
在前世,心理诱导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可在现在,这是一个非常神秘而有效的方法。
首先通过言语去诱导赵福金的危机感,从而为了弟弟上位听从自己安排。
通过不同的人适当的时候说几句话,引导郑皇后拿着小道具去引导官家,最后由官家确立赵榛的上位。
这事情有没有把握?
没有,真的没有。陈嘉不是神,也不是诸葛亮,他只能从心理学角度去施加一些影响,最终结局走向他是束手无策的,只能听天由命。
好在最后结果非常理想,但是也埋下了无穷后患。
赵福金的事情,陈嘉打死也想不到,将来赵琳会如何与自己闹,陈嘉想都不敢想。
郓王的出走,让宋炳忠点破后,陈嘉也如鲠在喉。官家这一手太过隐秘,瞒过了所有人,却没有瞒过宋炳忠。
这个局实际上就是陈嘉与官家的对弈。
最后结果是陈嘉赢了,但是一回头,发现官家也给他埋下好多地雷,好多束缚。破了一局,又陷进了新的一局,可能以后若干年里,谁都不敢说最后自己是赢家。
陈嘉出手帮助梁几道,很明显就会释放自己对郓王不满的信号,这会加速郓王站到自己对立面的速度,无论如何,郓王此时还是以为自己是他的盟友。
陈嘉放下信件,看着章斌元苍老的面孔,诚挚问道:“这件事如何处理?”
“你不要出面,让王薇出面劝住梁湘云,这事情就当没有发生,十几万贯的损失,你悄悄补偿小丫头就好。”
“嗯,有道理。”
十几万贯是一笔巨款,财富如陈嘉,一时间拿出来也是要肉疼半天的。
可是这钱拿出来便能换取时间,换取郓王晚几年走到对立面,换取自己经营江南,从而扶植对付郓王的力量,这点钱是值得的。
“这钱我出,不过不要王薇出面。叔,找个人出面,这人要与我们无关。”
章斌元点点头,思索半天,提出一个人来。
“我听坊间有传说,梁湘云出嫁前是有相好的,好像叫李震,在户部任职,他父亲便是利州路宣抚使李青。李青一向是王黼的人,王黼与梁几道不对付,所以最后这事才会不了了之。”
陈嘉明白了,这梁湘云向来胡作非为,也算京都纨绔之一。和李震的往来想来应该是真事,至于她丈夫婚后留恋青楼……
人家家务事,少操心。既然梁相和自己是同一个立场,既然梁湘云是王薇的闺蜜,就别管谁对谁错,对自己有利的便是对的。
“叔,王黼已经死了,这李青应该急需朝堂支持,不如您出面把他收了?”
章斌元嘿嘿笑道:“十几万贯不是大风刮来的,送出去总要收点利息。这李青倒也有几分本事,如果收到麾下,利州路将来也好办事。这样吧,我让人去找梁湘云,让她去找李震,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吧。”
“行,那我叫丽莺尽快把钱准备好,您这里若还需要,尽管和丽莺说。”
章斌元哈哈一乐,“不用了,你岳父现在在京都,十几万贯还是随时能拿的出手的。不过……”
章斌元忽然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问:“听说你准备出手对付沈家?”
陈嘉点点头,“他派人刺杀我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准备了。”
章斌元微微一笑,“那他家的生意?”
“叔,一家人,你有话直说。”
“行。”章斌元一拍大腿,“沈家在京畿路,京都东西路的盐铁生意能不能交给我老哥?”
陈嘉瞪大眼睛,“叔啊,我爹这是要干嘛?两淮的生意他都忙不过来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身体不要了?”
章斌元老脸一红,他总不能说这生意是他自己想要。太监对金钱的追求,让一般人难以理解,那种对财富的挚爱是刻在大多数太监血液里的。
好听点叫爱好,难听点叫贪婪。
陈嘉看看章斌元的脸色,突然明白了一点,于是诚恳说道:“叔,我知道你想赚点钱防老。我今天也把话说透了,丽莺和丽媛是小妾身份没错,可是我从来没有把她们当做小妾。在家里她们各自管一块,和赵琳王薇地位都是一样的。”
见章斌元有些尴尬,于是起身为他添了茶水,“叔,我和丽媛丽媛说好的,将来第二个孩子跟章家姓,我陈嘉娶了她们,就把您二老当了自家父亲。您们将来的生活我自然会安排好,假如您也希望有个孩子,大不了我们再努力一把就是了。”
章斌元眼神一亮,豁然站起,“此话当真?”
“叔,我啥时候骗过您?我临走的时候丽媛已经怀孕了,说好了生了男孩随章姓。如果后面还有男孩,就跟您姓,您愿意带孩子,等大一些我就送到京城来。”
章斌元眼泪模糊了双眼,轻轻摆手,“还是跟着你们吧,等我致仕了,我到幽州去,到时候再团聚。”
陈嘉伸手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轻轻一叹,“叔,我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幽州给你留套房子,不过钱你自己出。”
章斌元被气笑了,伸手就锤了他一拳,“当我买不起么?”
陈嘉哈哈大笑,“老家伙,为了孩子的未来,可要加油干。”
“哼,原来你是为了让我替你陈家做牛做马啊?”
“唉?这话说的,是替你孙子做牛做马,不是替我。”
“那你小子还不抓紧时间生娃娃?”
福王来信了,终于低了头,愿意让赵琳让出原配。不低头不行,除非造反。
赵琳的信也来了,就五个字,家和万事兴。任性的郡主终于软了下来,软的让人心疼。
陈嘉拿到信的时候,仿佛沉重无比,短短六个字,他看出来有多么不甘心,有多委屈,有多愤怒,有多无奈。
也许这一切会打碎赵琳对生活的一切美好印象,也许就此改变了人生观。
坦率说这也是陈嘉作茧自缚,若不是他在暗中捣鼓,官家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宋炳忠和荀程看了信,也都没法说话。毕竟这是陈嘉的家务事,或者说是皇家的家务事,其他人是没有资格说三道四的。
可是这短短五个字,就犹如五颗地雷,啥时候爆炸谁都说不清。
将来事情的发展,也不是陈嘉他们几个能预测到的。
秦桧和范宗尹两个人难得观点一致,既然官家下旨,再有不甘也要忍着。国家大事面前,其他事都是小事。
特么那王氏就在京都吧?要不要派人去做掉,然后再来看看你秦桧说话还会不会那么义正言辞,大义凛然。
小范……算了,他老婆孩子都在襄阳,太远了,暂且放过。
皇宫里,赵福金正在窗台前绣花,侍女噔噔噔跑进来,“帝姬啊,官家下旨,把城南的皇庄,永福街的院子给您当嫁妆呢。”
赵福金也是一喜,“真的?太好了。那陈嘉是个有钱的,嫁妆少了怕是被他看不起。”
侍女一撅嘴,“反了他还。帝姬啊,以后让不让他进府您说了算,敢炸刺,门口跪三天不给吃饭。”
赵福金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眼神望向窗外,口中喃喃道:“你啊,可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