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薛府后院摆起了宴席。
如今的薛府已经不是薛畅刚回来时候大猫小猫三两只的败落景象,光是府里的仆佣就有近20多人,这其中有厨娘、婢女、园丁、门房、马夫、船夫、清道夫、小厮……此外,锦城饭铺还有近10人的雇工。这些人中大部分是温泉驿血案死者的亲属,再算上薛畅、张氏、薛福和7名徒弟,两位临时护院,足足50人之多,整座府邸变得热闹了许多。
后院的空地摆了4桌酒席,还有最大的一桌摆在了大厅里,除了薛畅和薛福、徐熙、樊獒、胡秋荻坐在席上之外,还有余上石、木药生两位临时护院,尹彬、王煊、魏子啸三位儿时好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的话也多了起来。
“阿畅,其实大清早我们三个就想到你家来,迎接你的归来,但是不行啊——”尹彬打了个饱嗝,叹道:“你也知道,我家和王煊家都有不少镖师也参加了这一场战争,我们都得在家盯着,活着回来的还算好,那些变成骨灰、捧着回来的……还真是让我们忙活了好一阵子,这还是我们抽空出来见你一面,回去还有的忙!”
“我家镖局死了好几个,还都是我熟识的,他们家里人哭的让我心酸。”王煊叹了口气。
“看到畅哥你好好的,没有缺胳膊少腿,我们也都放心了!”只有魏子孝还精神不错,举起酒杯喊道:“来,大家为畅哥平安归来干杯!”
一杯酒下肚,薛畅放下酒杯,安慰的说道:“在这次的战争中,我们武林军队参加的登陆战最为惨烈,其中由担山帮、飞鱼帮和不少镖师组成的步兵队战死了近一半……不过我听巡武司统领说朝廷很快就会有抚恤发下,而且各个提供镖师的镖局也会得到一定的奖励……”
“钱都是小事,关键是人!”尹彬叹了口气:“这一次我们镖局不但死了两人,还重伤了余东格和刘志鸿,他俩就算以后好了,估计也很难再出镖了。”
“余东格和刘志鸿重伤了?登陆战结束之后,我好像还见过他们一面,没受什么大伤啊!”薛畅一愣。
“攻城战时负得伤,据其他镖师说,他俩是太想立功,冲得太前,结果中了埋伏。”尹彬的言语中带着些许嘲讽,似乎是对他俩的这种表现有些不满。
“哦,是这样……”薛畅了然。自从第五斥候小队的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就深居简出,少与武林军队其他人接触,对后来军队的情况不了解很正常。
感觉到尹彬的情绪不对,薛畅忙又问道:“王叔应该没事儿吧?”
“他倒没事,不过……”尹彬迟疑了一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带着些许酒意,说道:“阿畅,咱俩是兄弟,我也不怕跟你说句实话,我爹现在卧病在床,成了废人,我哥对管理镖局没有兴趣,我呢,从小没好好练功,现在武功是稀松平常,我们家现在是带不动一支镖队了,难以服众啊!如果硬要撑下去,将来肯定会出问题,我在来之前还和我哥悄悄的商量,想着干脆将镖局转让出去得了……”
这话一出,薛畅、魏子啸、王煊和薛福都吃了一惊。
“彬哥,你要把镖局转让出去,干爹同意吗?”魏子啸急问道。
“我爹同不同意有什么用,他现在躺在床上,除了眼睛能动,连说话都困难。”尹彬忧虑的说道:“而且现在经营镖局要比以前更危险,你没听阿畅刚才说吗,羌人的叛乱是平定了,可是那个苗无恨带着他的弟子逃进了大山里,说不定哪一天他兴致来了,再截杀一只镖队……”
“这确实是值得担心的事!”王煊同样一脸忧虑,尹彬的话让他想到了自家镖局的事。
而薛福想起了自家镖局的悲惨遭遇,长叹了口气。
“阿彬,你们准备将镖局转给谁?”薛畅问道。
尹彬毫不迟疑的回答:“王叔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武功不错,又有威望。而且听他说,他向巡武司请求,希望朝廷的赏赐是一本内功秘籍,如果他的愿望达成,武功还能再进一步——”
“可是他好像没多少钱,可买不起你家的镖局!”魏子啸有些不甘的提醒道。
尹彬摩挲着手里的空酒杯,颇干脆的说道:“没钱没关系,他可以先入股,当这个总镖头,以后等他挣够了钱,再把整个镖局卖给他。”
席上的人都看出来了,虽然尹彬嘴上说他跟他哥是刚刚商议,但显然这个主意似乎已经确定了。
“小熙,去给几位叔叔把酒都满上。”薛畅提醒道。
“师父,我来吧。”胡秋荻抢先站起身,拿过了酒壶。
薛畅再次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寂:“阿彬,镖局你不办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尹彬漫不经心的说道:“跟以前一样,吃喝玩乐。”
“彬哥,你可不能这么没出息啊!”魏子啸大声说道。
尹彬扭头看他:“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薛畅和王煊忍不住笑了。
魏子啸梗着脖子,说道:“你们可别瞧不起人,我现在可是在成都府南衙做事。”
“真的假的?!”尹彬和王煊都大吃一惊。
“我魏子啸什么时候撒过谎?”
“多了去了!”三人异口同声。
魏子啸急了:“你们都有事做,我也不能闲着,所以前段时间我托我爹推荐,在府衙的刘主簿手下暂时担任一名书吏,等我熟悉了衙门事务、积攒了一点功绩,还能再往上走走……不信你们可以去问蓝哥,是我请他先不要告诉你们的。”
“哟呵,这以后我们见到你,岂不是要叫一声魏大人!”王煊调侃道。
魏子啸立刻趾高气扬起来:“光叫魏大人还不行,还得来点这个——”他做了一个夸张的要钱手势:“否则,就拖出去打!”
众人哈哈大笑。
“来,为子啸终于洗心革面、开始认真做事,干一杯,祝他官运亨通!”薛畅笑着,举起酒杯。
“什么洗心革面?”魏子啸刚开始还有点不满,后来见大家都高举酒杯,他又变得兴奋起来:“一杯怎么够,怎么也得三杯!”
干完酒,尹彬感叹道:“现在真是不一样了,连子啸也变得有出息了。”
“阿彬,我还没有谢谢你呢。”薛畅认真的说道:“我听福伯说,正是因为有你的大力帮助,锦城饭铺才得以开起来。”
紧接着,薛福感激的说道:“是啊,少爷,彬哥儿可是帮了我不少,整个饭铺的装修,东西的采买、食材的运送,还找了镖师去警告市集上的地皮,还帮我们拉了不少私客……”
“阿畅,瞧你这话说的,你是我的好兄弟,你不在,福伯腿脚又不方便,那我和阿煊出手帮忙,是应该的。”尹彬也认真的回答道。
“没错。”王煊附和道。
薛畅轻咳了一声,注视着他,沉声说的:“阿彬,你接下来不干镖局了,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干?”
其实尹彬心里早已有此想法,听到薛畅这一问,他立即接话道:“帮你管理饭铺?”
“不止这个。”薛畅环视席上的众人,朗声说道:“我明天将会去巡武司,提出开宗立派的申请。一旦考核通过,我将创立门派,到那时急需人手。阿彬,我不光是因为你是我兄弟才说这话,而是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在镖局里待着真是埋没你了!”
薛畅这话说出,所有在席上的人都惊呆了。
“少爷,你……你真的要创立门派?!”薛福声音颤抖的问道。
“当然。”薛畅言语铿锵有力的回答道:“门派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做逍遥派!”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老爷泉下有知,一定会……”薛福声音有些哽咽,他大半生辅助薛海经营镖局,结果到头来镖局竟被取消,午夜梦回,总是暗自嗟叹,引以为憾。但他没想到在走到自己生命的末尾时还能看到薛府的真正辉煌:开宗立派是每一个武林人的最终梦想!
“逍遥派?逍遥派!太好了,师父,我们以后也有门派啦!”樊獒兴奋的说道,他和徐熙、胡秋荻都在欢呼,虽然以往薛畅在鼓励他们加紧练功时,偶尔也会提及将来建立门派会如何如何,但听得多了难免麻木,可他们没想到师父这么快就采取了行动,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在公开场合隐瞒自己武者的身份,这种憋屈已经忍得太久了!
但尹彬、王煊吃惊之余更有担心,他俩是真正的武林人,对巴蜀武林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所以尹彬皱着眉头,郑重的提醒道:“阿畅,你不会不知道在巴蜀要想创立一个门派有多难吧!据我所知,这五六年来巴蜀武林就没有一个新的门派诞生,不是因为没有人申请,而是因为都没人通过!申请不但要获得巡武司的批准,还要通过考核,要有自己独有的武功,更要在比武考核中胜过几大门派的弟子,这太难了!”
薛畅笑了笑,自信的说道:“我敢去申请,自然是有把握的。巡武司的江士佳统领已经明确表示我的申请会顺利通过;我所会的独有武功远远超过了三种;至于说其他门派的武功考核,阿彬,王叔他们回来之后有没有跟你谈起我在军队中立了大功?”
“提到过,说是你在受了暗算之后——”
薛畅赶紧咳嗽两声,为了怕家人和徒弟们担心,这件事他还没给薛福、张氏他们说过。
不愧是多年的好友,尹彬立刻会意,改口说道:“王叔说你及时发现了袭营的铁剑门叛逆,并且同其他人一起将他们重创。”
“怎么重创他们的过程,恐怕王叔也不清楚。”薛畅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小獒,赶紧去把我带回来的两把剑和那把刀都拿来。”
“是,师父。”樊獒立刻离席,窜了出去。
薛畅不紧不慢的讲述道:“前去袭击戎州军营的叛军队伍几乎全部是由铁剑门弟子组成,刑术礼、靳安然、赵宸都在其中,还有一个羌人,他的身份你们绝对想不到?——他是苗无恨的儿子!”
“啊?!”尹彬等人大吃一惊。
没等他们细问,薛畅就接着说道:“那个羌人大约有40多岁,使的是天刀门的刀法,依我看他的武功比我们所知道的苗无恨的儿子苗皓轩还要强——”
“师父,我拿来了。”樊獒捧着刀剑,跑回大厅。
“把这些刀剑拿给叔叔们看看。”薛畅手指着尹彬他们。
尹彬虽不知何意,但立刻接过一把剑,抽出来一打量,当即称赞道:“好剑!……咦,剑柄上有刻字‘雷霆’——”
“这是雷霆剑客靳安然的配剑。”薛畅趁机接口道:“当时铁剑门叛逆正在焚烧军营的粮草,我们闯进去制止,靳安然上来阻拦,我跟他单打独斗了二三十个回合,最后将他击杀,这剑是战利品!”
“你杀了雷霆剑客靳安然?!那可是巴蜀武林年轻一代中有数的高手!”尹彬感到难以置信,但手中的宝剑却在提醒他,这可能是事实。
“这柄剑上刻有‘电光’。”有了尹彬在前,王煊特意查看手中宝剑的剑柄。
“温玉剑赵宸的配剑。”薛畅介绍道:“当时我的一名队友同赵宸在厮杀,我杀死靳安然之后,赶过去助他,很快就将赵宸打成重伤,不久死去,他的剑也成了我的战利品。”
王煊惊讶的张大嘴。
“那这柄白云宝刀原本是谁的?”魏子啸举着手中的刀,问道。
“你们现在应该都知道了,当年的天刀门灭门的罪魁祸首是苗无恨,天刀门的蓝天宝刀就在他手中,蓝天、白云这两把刀是当年天刀门掌门及其长子的佩刀,我悄悄的找别人打听过,这柄白云刀虽然不如天刀门掌门配刀‘蓝天’那么出名,但也有不小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