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灵久樱为防止棺材再有异象,又加固了封印阵,嘱咐许觅文念经看护后便出门了。
街市上,早起的行人在街角食朝食,街道两旁的商铺小摊也陆续开市。
原乾一打开胭脂铺的大门,一边吩咐伙计打扫店内,一边准备今日上架的胭脂水粉。
清晨门口来往的人群并不多,当他看到灵久樱的身影从店前匆忙而过时,随即跑到门口向外眺望。
确认是灵久樱无误,却不见许觅文,但她行色匆匆定是有事。
“你们今天好好看着店,姑妈来了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还不等伙计追问,他便匆忙跑出店外去追灵久樱。
旱魃已经起了变化,若再化成了“犼”,恐怕不止是丹徒镇有危险了,想到这里,灵久樱不免又加快了步伐向城外牧尔柏家走去。
忽而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街边墙角,灵久樱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是那日的书生,他的面色比那日更加憔悴。
书生慢慢抬手,只见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只胎儿干尸,灵久樱惊诧的看着书生手中的鬼娃。
寄灵童子!
书生手握婴儿干尸,挑衅般冲灵久樱晃了晃,随即诡异一笑回身隐入深巷。
见他要走了,灵久樱疾步绕过人流,奔寻而去。
循着那白色身影,灵久樱穿梭在巷子里,可书生仿佛隐遁一般倏忽无踪。
不知不觉竟灵久樱走到了城外的一间竹林中,再环顾四周,却不能寻到那白影。
“沙沙——”
周围不断响起树叶的摩挲声,灵久樱警惕的四下扫望,忽感身后有声响,赶紧运气抬手,一掌便向身后拍去,身后的白衣人敏捷的侧头避开了她的攻势,另一只手肘上抬挡下了灵久樱的右掌。
“师父,是我!”原乾一双目圆睁,一脸错愕,显然没料到灵久樱会突然袭击自己。
灵久樱看见一身白衣的原乾一后,立即收回了手。
“你跟踪我?”
“啊?呵呵……我只是……”
知道自己被看穿,原乾一讨好的笑着,这时天空却一下子暗了起来,黑云密布。
霎时,阴风四起,浓云吹卷,灵久樱忍不住抬手遮挡肆虐的风沙。
渐渐地,耳边的风声停了,灵久樱再睁眼时发现原乾一站在身前,两臂抬起将自己护在其中遮挡了风沙,衣袖垂落,竟有种将灵久樱圈入怀中的错觉。
风沙骤停,日夜倒转。
“师父,你看!”原乾一指向天空,此时一轮红月赫然出现在天空中,月光将这竹林也染了红。
“糟了!”
灵久樱暗叫不妙,这竹林是条阴路,自己居然走进了别人的阵法中!
浓密的雾气猛地袭来,带着淡淡的尸腥气。身旁不时有零星的鬼火飘过,青青黄黄,明灭不定。
原乾一没有灵力,很容易招致妖魔,此刻走进了这鬼阵顿时心慌,但又不想在灵久樱面前丢了面子,故作镇定的将灵久樱护在身后。
“师父,别怕!我保护你!”
“那你抖什么?”灵久樱瞥了一眼他哆嗦的双腿,一把将原乾一揽到身后,“站稳了,别说话。”
灵久樱气运丹田,闭上双眼开始念起安魂咒抵抗眼前的障眼法。
原乾一见她闭上了眼睛,自己也赶紧闭上双眼,又不敢全闭上,只能眯眼看此时的情况。
前方闪过一片妖艳的红,后方惊现一片诡异的绿。
众鬼突现突隐,诡谲邪狞,大红大白,惨艳灿烂。
模糊中,原乾一依稀看见前方的红光中走出一支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一顶大红花轿被四个红衣鬼簇拥抬出,全身都被火红的喜服紧紧包裹只露出一副骷髅脸。
后方的青光里走来的是一支走丧队伍,喇叭金钹一齐奏响,抬棺的众鬼通体雪白,身着蓑衣,手中握着的白幡随风飘摇。这些都是水鬼,为首的水鬼露着上半身,浑身湿透,青白可怖。
两支鬼队伍分别从前后走向了灵久樱和原乾一,将他们困堵在中心。
红白撞煞阵!
义庄。
此时已近二更,义庄祠堂里,许觅文跪在灵台前,头不住的东倒西歪,一个仰面,见他双眼闭阖,一条粘稠的银丝从嘴角流出挂在下巴以下。
“咯吱咯吱”的声响从那具安老太爷的棺材中传来,地上灵久樱布下的法阵也扑闪金光。
棺盖又一次被顶起来,墨斗线也似乎在抵抗这股邪气,当棺盖撑起了大半的时候,地上的法阵渐渐浮起聚合至棺材上方随后重重压下棺盖。
“嘭——”
棺盖重声落下,响亮的声音惊醒了许觅文的睡意,他边打呵欠边伸展了身体,又揉了揉眼睛,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这分明就是棺材里面发出来的,惊觉此状,许觅文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棺材抖动的越来越激烈,惊动的案桌上的蜡烛灯火也忽闪不止。
许觅文额头上渗出了丝丝冷汗,双手紧紧握拳。
不会这么衰吧……这老鬼莫非已经尸变了……
想到这里,他咽了口口水,慢慢起身拿起灵台案板上的桃木剑,紧紧握在手中,心想如果那棺材里的东西等会突然出来了,他也好防身。
他小心翼翼的走近棺材,当他离棺材不到三尺时,抖动的棺材一下子安静了。
见棺材没有抖动了,许觅文停下脚步,看了看棺材确定它不会再动了才松了口气。
许觅文侧身看了眼屋外,见此时天色已晚,不禁嘟囔:“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接着又是一个哈欠,许是念了一天的经太乏了,他恍惚的转身将桃木剑又重新摆回案上,就在此时,棺材又剧烈抖动起来。
“砰!”
伴随一声巨响,无数的棺材木材被震得破裂飞出,许觅文来不及反应便被冲击的跌倒在地,伴着翻飞的木材渣屑一个漆黑的身影跳起落地。
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浓烈的尸臭味,一具身着玄色金丝锦缎,坠戴玉石宝器的旱魃站在许觅文眼前。
旱魃面容干燥黢黑,獠牙外露,露出的双手,指甲又尖又长。
只见它怒喘一声,一把扯断脖子上戴着的用白玉制成的长串,珠串绷断在地,随后旱魃抬起双臂,双腿笔直的向门口方向一跃而起。
见旱魃想要跳出屋外吸食月光,许觅文一跃过去将其扑倒在地,然而旱魃却像是被人操控了一般又笔直的立起来,许觅文被掀翻在地。
旱魃跳转身体,循着气息揪起许觅文,钳住他的双臂将他举至半空令他动弹不得。
旱魃的利爪伴随它力道的加深慢慢刺入许觅文的肉里让他疼的大声喊叫。
许觅文又见旱魃张开嘴巴,露出利齿状就要向自己咬来,立马用左手比出一个欻火雷咒。
左手指尖闪出一撮火苗弹在那旱魃身上马上着了起来,旱魃感受到火焰的烧灼,双臂用力将许觅文扔了出去,
许觅文被重重摔落在地后当场就昏厥了。
旱魃低吼一声,全身散发黑气,立马蹦跳出祠堂,消失在夜色中。
竹林雾气弥漫,鬼魅飘摇。
灵久樱和原乾一已同那两支鬼队抵抗多时,两人依然闭着双眼,站了近一天的时间,双腿早已麻痹了,却也不敢移动半分。
这撞煞比的就是耐力,只要比过鬼煞就可以逃过一劫。
一丝轻风拂过,灵久樱略感舒爽但她依然闭着双目,站在她身后的原乾一却没有她这么高警惕,早已疲惫的他被这清风拂面过的快感瞬间放松了全身,缓缓睁眼。
瞬间袭来的撞击感令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眼花后原乾一再睁眼时,四周漆黑一片,不知身在何处,而自己却像是躺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一样。
刚刚的那缕清风就是这群妖鬼施法令他们放松意志,灵久樱道行深没有上当,但是原乾一着了道,连带着灵久樱也被卷进了红白撞煞阵中。
灵久樱揭下盖在头上的喜帕,眼前一片艳红,低头一看自己却是一身新娘子的打扮,环顾四周才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了刚刚的迎亲的花轿中,
这顶花轿四周是密封的,只有两侧的窗户透了光,灵久樱撩起一侧窗户上的布帘,却发现窗户也被雕花围栏封住了,只得隔着围栏的缝隙向外窥视。
轿子的视线似乎高了一截,四周不断有鬼魂飘过,再往下看,红白队伍的妖鬼已经融成一片,唢呐、金钹、笙管各类器乐齐齐奏响,震得令人头痛。
脚下的木板忽然传来一阵声响,灵久樱连忙抬起脚收到座椅上,只见木板被慢慢向前滑开,原乾一的脸在下面露出来。
原乾一双手再用力一推,木板已被滑开了大半,原乾一见状迅速从下面爬上来。
从棺材里爬上来的原乾一见到一身新娘打扮的灵久樱先是一楞,然后又莫名的笑起来。
“师父,你怎么这个打扮啊?”
对于他不怀好意的调侃,灵久樱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的示意原乾一看自己的衣服,原乾一茫然的低头一看,瞬间如五雷击顶一般。
“靠!这群死鬼居然给我换死人寿衣!我非宰了它们!!!”原乾一手脚不止的解衣带,口里还不停的咒骂。
衣服扯脱到的一半,原乾一又瞥见自己刚刚爬出来的那个地方,竟然是一副寿材,面色刹时又变了灰色,接着又是一通乱骂。
“他娘的!!真晦气!!!这群王八羔子!!!我咒死你们祖宗十八代!永不超生!……”
原乾一也算是受过良好家教的富家少爷,此时扯着衣服,满嘴污言秽语的样子与他那俊朗秀逸的容貌极为不匹。
既然都是鬼了,你还能拿它们怎么办!
灵久樱无奈的皱眉,随即花轿开始天旋地转,两人在花轿里东倒西歪。
本来就弓曲着身子的原乾一,彼时的一个颠簸,让他重心不稳的直扑向灵久樱,灵久樱虽然侧头避开了,但是原乾一的脸还是埋在了她的颈窝间。
突然亲密的意外,让原乾一也僵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灵久樱身上的清香让他心跳一顿,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温热的气息一呼一吸的融进了灵久樱侧颈里。
一股酥意袭来,灵久樱受不了这样暧昧的气氛,用力推开了原乾一,再想抽身结印破阵时,原乾一又一个扑面过来,不过这次被灵久樱灵敏的躲开了。
几番一抵二碰的,灵久樱终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你给我扶稳别动了!”
这一吼原乾一也尴尬了,只好双手撑住花轿两侧,慢慢向后移动身子,边移动边冲灵久樱讪笑。
灵久樱掀开轿帘俯瞰,此时这座花轿搭棺顶正被那群红白妖鬼牵引着不停的旋转,再往下看,地上惊现一个黑洞,花轿下方的棺材已经没入了大半。
再这样下去,真的就得下地狱了!
放下轿帘,灵久樱双手划动快速变换结印,挥洒之间一股浑然天成的道家罡气自内而外散发,太极八卦囊括在内,指尖随着不同的结印拢聚金色的光点。
原乾一痴愣的看着灵久樱这般流畅连贯的动作,一瞬间他感觉好似看到了天人。
随着念咒的加深,灵久樱指尖聚现的金光越来越强。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抱朴子九字真言落定,灵久樱双手忽地拨开,金光被拨散成无数的光点散开。
“轰”的一声,花轿被炸开的金光震的四散飞开,两人也随之翩然而起,而后平稳的点地落定。
那些搭棺抬轿的小鬼也被这突然袭来的道光普照得全部摔倒在地,转瞬化为青烟消失,红月转为银白,周围的的景色瞬间恢复了正常。
“师父,刚刚那些鬼究竟要干什么?”原乾一用力扔掉身上绣着“寿”字的外衣。
“这是红白撞煞,你如果定力好也不会害得我也栽进去。”
折腾了这么久,灵久樱已是疲惫不堪,运气吐纳一番后,白了原乾一一眼,“差点我们就要去见阎王了!”
心知自己惹了祸,原乾一嘟起嘴,讪讪的做出一个鬼脸。
抬头望天,月上三更,城中已是宵禁时分。
“走。”
冷冷的丢下一个字后灵久樱转身就走,原乾一匆忙跟上,见灵久樱还穿着那身喜服,面上又勾起一抹坏笑。
“我说师父,你不脱衣服吗?”
话音刚落,灵久樱头也没回地扬手就给了他后脑门一巴掌,声响惊人。
“哎呦!你怎么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