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靠在树身上的牧尔柏啐了一口,“那老鬼真是害人害己!”
苏庭晖故事并没有说完整,那些街边的贼人本是得了安老太爷的吩咐找机会将他给了结,但是那些贼人想着杀了人,也得不到几个的赏钱,万一东窗事发还惹来一身麻烦,于是就绑了苏庭晖将其卖入宫中为奴。
入宫后的苏庭晖没有一刻不想逃出去,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那日洽逢宫中庆典,宴会结束后,他打晕了一个献技的艺人乔扮后混入队伍逃出,然出宫后却无处可去,只好沿街乞讨慢慢往家乡返回。
一路上,口中所食难以下咽,身上所衣闻之欲呕,街市行人见之生厌。
终于,他回到了故里。
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爱人安小姐可能早已另配他人,所以他只想寻得时机再见她一面后就带着父母的骨灰离开。
只是他没想到,两人相遇的日子来的那么快,更没想到的是安小姐为了等他回来,这些年都未曾再许别人,然而他现在已是残缺之身,与安小姐再无可能,便狠心拒绝她后离开了。
哪知过了没多久,安府就传来了安小姐去世的消息,苏庭晖绝望亦然,不顾安老太爷的殴打苛责硬是闯入了下葬地。
安老太爷愤怒至极,命人将他拖至巷中殴打,幸而未死。
此时苏庭晖已对世间毫无留念,他养好身体后,给自己找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择日前去拜祭父母,但他在苏家祖坟地看到的皆是安家祖坟,自己父母的墓穴已不见踪迹。
苏庭晖心生恨意,正准备去找安老太爷,却发现安老太爷带着几个家丁前来,他躲至丛林间。
安老太爷在祖坟前磕头拜礼,先是祈福安康,后又道出一段孽事。
原来当年安老爷觊觎苏家得祖先庇佑,财丁兴旺,心生妒意将乌鸦血浇至苏家祖坟之中破了苏家风水,随后又与苏老爷因商业之争起了杀心,于是制造了一场火灾烧了苏家上下,却不想遗漏了苏庭晖。
三年前他命人暗杀苏庭晖,然后掘了苏家祖坟,将他们的尸骨弃之荒野不见踪迹,而后又将自家祖坟移至此处,凭借风水宝地转运,安家不出数年富贵腾达。
不曾想三年后,那本该已死的苏庭晖又回来了,安老太爷心生畏惧,本想借着苏庭晖大闹自家女儿坟地那次将他打死,却没想到他命不该绝。
一切真相大白,苏庭晖怨恨至极,原以为是自己福薄,才命运多舛,却不想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安老太爷。
他一路尾随安老太爷本想趁机与之同归于尽,不料在半路却发现安老太爷撇下家丁独自进了一条小巷。
他跟踪上前,隐至墙边偷窥,却发现安老爷和一帮市井之徒在一起,又见他将一包沉甸甸的钱袋交予那些人时,苏庭晖赫然发现那些人正是当年将自己卖给皇宫的贼人。
待他们全部消失在深巷后,苏庭晖恨意又涨,辗转勾栏瓦肆十多年,他饲养寄灵童子习得异术数十。
随着鬼童给予他力量的增强,他先给安家设局,炼化安老太爷的尸,等有朝一日安老太爷的旱魃自己破棺去杀亲身儿子及安家所有血亲之人。
他还要感谢灵久樱和牧尔柏他们让这一天提前了,炼尸的尸体必须是在阴时死的尸,但是安老太爷不管命格还是死时都是属阳,这样的尸在经过炼化后只能等一个契机才会苏醒。
苏庭晖常年喂养鬼童,致使他形容枯槁,亦不得人形,然大仇未报,不甘心就此命丧黄泉,便寻得一些枉死人的骨灰吸食死者阴寿续命。
这第一波骨灰就是那些害他成为残缺之人的市井之徒。
回忆过往,苏庭晖恨不能生啖其肉,血泪划过脸庞滴落在地,染红了一平,面上虽无表情但眼中尽是绝望。
“如果有报应,为何安家可以安稳这么多年!如果有报应!那该死的人也一定不会是我!”
苏庭晖眦目欲裂,血泪不断流出,身上的黑气也飞散的越来越快,逐渐向旱魃的身上窜进,得到了饲主的精血,旱魃的力量瞬间变大,只见它双爪用力重击在结界上。
灵久樱猛地喷出一口血飞溅在原乾一背上,但她的手指还在不停画符,鲜血顺着她微微颤抖的手,沿着手腕滴落在地上。
“师父(师妹)!”原乾一、牧尔柏大惊。
“别说话!”
听到灵久樱的怒吼,原乾一心有不甘的又闭上双眼念经。
苏庭晖看着他们,突然好似解脱一般的仰起头望着天空。
“终于要结束了……”
他终于替苏家报仇了,可是却再也见不到那位曾与自己琴瑟和鸣的女子了……
他慢慢合上双眼,静静等待灰飞烟灭的那一刻。
结界开始裂出缝隙,灵久樱面色惨白,汗湿重衫,她喘着粗气,掺着鲜血的手指在原乾一背上颤抖的划下最后一指,请神的咒印终于完成了。
此时结界刚刚被击打的缝隙开始裂出蜘蛛网般的形状,灵久樱扭头见苏庭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喊道:
“安小姐……安小姐一直在等你!”
苏庭晖猛然睁眼,身上的精气因为这一刻的晃神停止了消散。
旱魃嘶吼一声抬起双手重重的砸在结界的裂缝处,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一重接一重的响起,这时灵久樱身后突然冒出一团白光,趁着结界完全粉碎的一刹那如离弦之箭般飞速钻入旱魃额心。
一时间,旱魃嘶吼不止,周身黑气骤散,寄灵童子的灵体与旱魃的身体刚融合不久,本就契合不稳,现在一黑一白两团光芒又纠缠在旱魃的身体中,似的旱魃异常痛苦的咆哮,渐渐的,那黑色光团正渐渐剥离旱魃的躯体。
灵久樱见状,赶紧移身至原乾一面前,左手捻决点中他的眉心,指间闪烁玄光。
“九天有命,上告玉清。开明童子,承恩上元。既威既摄,万凶灭形。灌注兆体,变炁真身。急急如律令!”
咒语落定,原乾一身上腾起一道天元圣光,恍若天神。
天光笼罩全身后倏地隐去,原乾一猛地一睁眼,双眸清朗,神色坦荡,此刻他只道浑身有一股真气窜动,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双手捻指掐诀一挥动,地上的桃木剑就自己飞入手中,手指滑动剑身,一道金光覆上剑身。
他纵身一跃举起桃木剑刺向此刻魂、魄正在剥离的旱魃,剑气入体,只见一团黑气和一团白光同时从旱魃体中飞出。
白光飞入到灵久樱身边瞬间消散,而那团黑气逐渐幻化成寄灵童子的样子直窜向苏庭晖。
灵久樱见状,挥手向那鬼童抛出一张网状法器,是金钱与红绳编织的锁魂网。
锁魂网自寄灵童子上方抛下,瞬间罩住它,它越是挣扎,锁魂网上的金钱就像灼烧后的铁块般贴在它身上越来越烫,寄灵童子痛苦的嚎叫,身上渐渐腾起白烟。
与此同时,苏庭晖手中的鬼童干尸也冒出屡屡白烟,甚是灼手,苏庭晖吃痛的一把甩落鬼童干尸,只见鬼童干尸落地时瞬间爆裂。
真身被毁,锁魂网中的鬼童也瞬间停止惨叫,白烟散后网中已无踪影,只见一丝青烟随风消散。
再看那只剩下魄元的旱魃又恢复成双臂停止向前的模样,因为断了一只腿所以蹦跳时还一瘸一拐,加之又被受到注入神通力的桃木剑所伤,此刻它竟想要逃跑。
原乾一见旱魃要跑,赶紧挥起桃木剑上前堵截了它,一个上神附体的人与一只没了魂灵的旱魃打斗,结果可想而知。
牧尔柏见原乾一的身形步法有点奇怪,仔细一瞧发现他踏的是罡步,但原乾一的两只鞋底上不知何时粘着了金色符篆。
藏形隐迹,行步转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每一寸踩下的位置落下一方咒文,手中桃剑鹤起鹄落,却是在驱赶旱魃。
咒文显现,相互连接,七星连形似阵将旱魃围在其中,原乾一一动不动站在阵外,一脸戏谑的看着旱魃,冲它勾勾手指挑衅。
“有本事,就过来啊!”
旱魃迎面冲来,眼见就要扑倒原乾一,然而就在它的手碰到到符阵边缘时,爪间发出滋滋的声音还伴随着阵阵白烟,仿佛有堵无形的墙把它困在圈子里,不论旱魃怎么跑动,都再也出不来了。
苏庭晖见状又要结印给旱魃输送精气,灵久樱随即快速飘身上前。
灵久樱此前为了阻止牧尔柏的禁术就耗了好些功力,刚刚又为了助原乾一请神元气大伤。
她用尽残余的灵力在临近苏庭晖之时捻咒于指,快速向苏庭晖印堂一按,随后一掌轰在他的丹田上。
一瞬间,苏庭晖身上散出无数的黑气,抽搐的向后弯弓起身子哀嚎,伴随着他的惨叫黑气骤散。
另一边,原乾一挥剑直入,将桃木剑刺入旱魃眉心,又是一阵嚎叫,一股瘴气自旱魃口中涌出,又在桃木剑的圣光下随即净化。
旱魃轰然倒地,再无复活的可能。
原乾一见旱魃倒下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正要上前时突然觉得胸腔内清气萦绕,瞬间激了一个寒颤,瘫坐在地。
上神已去,神力消散。
刚刚那一掌,苏庭晖只觉得丹田气劲尽数崩溃,一身修为付诸东流,阴恻恻地浅笑数声后一个踉跄跪在地上放声大笑,声音好不凄厉。
“我居然会信了你的话!”苏庭晖跪在地上大声嘶吼。
“我居然会信了你的话……妙音早就回不来了……”这一声化作悲鸣,苏庭晖哽咽着跪伏在地,声音哀切至极,自溺于悲痛中。
“她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