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明年生,大雁去又归。春风今年吹,公子归不归?青石板青草绿,青石桥上青衣郎,哼着金陵调,谁家女儿低头笑……”
一把清脆灵动的嗓音,唱着一首北莽小歌谣,悠悠入耳,别有风韵。
唱歌的是一个白衣少女,任是风沙满面,日头高照,少女却依旧一尘不染,好似天山顶峰的一抹积雪,洁白无瑕,没有丝毫瑕疵,却绝没有积雪的冰冷。
一俊美如妖的黑衣男子站在高坡上,遥望北方,依稀可以瞧见远处一座城池。看起来似乎很远,但望山跑死马,却还有一段路途。
黑衣男子足尖在地面微微一点,轻飘飘的掠下高坡,衣袂飞扬,飘然若飞仙。
“雁回关就在前面了,过了雁回关往北,就是北莽地盘。据说壁垒森严,五里一燧,十里一墩,百里一城。”
黑衣男子倾听风中幽幽飘荡的歌声,直到白衣少女将昨天从一个北莽小孩那里听来的童谣唱完,才微笑着说道。
白衣少女素手抚摸着从香肩垂落的青丝,略带幽怨道:“桐皇,你跑来北莽干什么?这里漫天风沙,对皮肤很不好,好干燥的。”
黑衣男子扶额,女人的关注点总是不一样,他仰头看了看天色,依旧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我武功大成时就说过,要踏遍山河,赏尽美景。两趟中原行,离阳的景色已赏了大半。而北莽风景粗狂,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现在有时间,若不来瞧瞧,将来岂不遗憾。当然,也有几件小事要做,不过也是可有可无。”
“倒是你,都让你待在徽山了,还偏要跟我来北莽。”
“你不是喜欢看画本吗,我大可让人搜集天下,供你阅读。甚至还可以雇家来。你要什么剧情,他们就写什么样的剧情。说是什么文人风骨,但几百两、几千银子砸下去,我就不信砸不弯他们的腰。这群家伙一向没节操,我了解的很。”
“才不要,上次你回北凉,说是很快就回来。结果你去北凉后,先是和你的鱼美人去上阴学宫,然后又是赴王仙芝的约。若非我和青锋也去了武帝城,只怕还找不到你。”白衣女子撅了噘嘴,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
这一对相貌极其相似,但气质迥异的男女,自然就是慕容桐皇和慕容梧竹姐弟了。
此前玉连城和王仙芝一战后,又回到了徽山休息了一段时间,感悟和王仙芝一战的收获。
王仙芝无敌天下一甲子,对九品武道体系的揣摩远非寻常高手能够比拟。原路线中,徐凤年经多方借力,勉强打赢王仙芝,却也是因为王仙芝没有尽情出手,心甘情愿赴死。
和这样的高手决斗,对于品悟九品武道大有益处。
对了,期间还同“独占天象八斗风流”的曹官子交流了一番,也是颇有收获。
玉连城能够感觉到,他距离天象境不远了。
这方世界的九品武道对他颇有益处,尤其是一品四境。
金刚境使他体魄大为增强,指玄境中,更是悟出指玄秘技“破碎”,也正因为这“破碎”之力,才让他能够轻易击溃王仙芝这等绝代高手。
若是成就大天象境界,不知能否以身代天,呼风唤雨。
这一番来北莽,其中一个原由就是和北莽的高手过过招。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或许北莽的高手能给他不一样的体验,可更快晋升天象境。
对了,记得北莽还有一个身负大气运的呼延观音,或许也可掳回北凉。
“桐皇,我听说北莽遍地都是魔头,个个吃人喝血,我们不会遇到这样的人吧?”慕容梧竹有些担忧道。
两人向雁回关走去,虽是步行,但用上了轻功,速度却也不比骏马奔驰慢上多少。
玉连城自是不用多说,慕容梧竹如今也有了一品水准,再加上不同于这方世界的运气手段,赶路倒是没什么麻烦。
“北莽虽有十大魔头,但也不是遍地魔头。你之前不是还遇过北莽人吗?那个小姑娘还教你唱歌。”玉连城微微一笑,一双眸子中似有春水潋滟,语气温和道:“更何况,就算是魔头,你没有惹他,他也未必见人就杀。对别人报以微笑,别人自然是要回以善意。”
他虽时常也最坏的恶意去猜测别人,却不想姐姐慕容梧竹也是如此,像她这样的少女,无论任何时候,都应该绽放最明媚温柔的笑容。至于所有的黑暗,便让他这个男人来承担就是了。
说起来,这趟让慕容梧竹随行北莽,也不尽是坏事,至少可以让她距离轩辕青锋那疯女人稍微远一点。
“真的?”慕容梧竹疑惑道。
“真的。”玉连城点了点头:“北莽也有很多好人的,微笑吧少女。”
穿过一片起伏的山地,继续前行片刻,传出惨烈的厮杀声来。
慕容梧竹美眸向玉连城扫去,咬了咬嘴唇。
玉连城咳咳两声:“应该是马贼流寇,我们去瞧瞧。这北莽如此辽阔,你就是想遇到魔头也未必遇得到。”
这倒不是假话,两国边境马贼多如蝗,这一路来,他们姐弟遇到了好几拨。
果然,就见有十来个马贼围一对中年男女。
这倒是与眼力好坏无关,实在是这些马贼装束太过明显。大多上半身裸露,麻质马裤,露出蹩脚的纹身模样,相貌凶恶,就差没在脸上刺下贼匪二字。
而被马贼包围的中年男女也极为有趣。
女子脸颊涂抹了浓重胭脂,凝结成快,显然是不懂化妆技巧,十分醒目。腰肢摇动,不过这可以灌溉三亩地的水桶腰,怎么也摇曳不出风情。
旁边的男子个头很高,却是皮包骨头,重不过百斤,如麻杆一般,显得比娇柔女子还要弱不禁风,神情木讷,眼神浑浊,仿佛还未睡醒。
更奇葩的是,那胖女人,正如小鸟般依偎在男子的怀中。
瞧着像是一对夫妻,可怎么看都不登对,让人怀疑那女子睡觉时一个转身,就要将男子压死。
“哈哈,好肥的女人,拿去点天灯都要烧个三天三夜。”一马贼打量两个猎物,完全将两人当作砧板上的鱼肉。
“哈哈,先不要杀,我好这一口。”又一个马贼淫笑一声:“胖妹子,你这男人一瞧就是个病秧子,廋的猴子一样。有没有兴趣跟我大战一百回合?”
那胖女人没有丝毫害怕,斜睨一眼,发挥北莽女子的豪迈:“老娘对一百斤以上的汉子没想法,你火急火燎的馋什么,就你那衰样,只怕裤子脱了,下面都没有二两。”
马贼纷纷哄笑起来。
那胖女人转头望向自家男人,问道:“老鬼,好不容易出来陪你走一趟,进进货。就遇到了这种腌臜人物,怎么说?”
那枯瘦男子显然是个不善言辞,只是木讷道:“你说,我做。”
老板娘唉声叹气道:“就都杀了吧,反正估计你也饿了,这里距雁回关还有一段路。”
那群马贼听闻,肆意嘲笑。
“哈哈,莫非失心疯了不成,就这么个廋麻杆,老子一只手就能捏死。”
“哈哈哈,真是一对蠢货,现在要是能磕个头……你做什么?”先前对胖女人调笑的马贼眉头一皱。
却见枯瘦男子身影好像晃了晃,手中多出了一滩血迹,嘴角亦带着一片鲜红。
“老张……你的胸口……”
其余马贼惊讶的看着那马贼的胸口。
那姓张的马贼低下头来,就看到一阵血色蔓延,胸口不知何时多出斗大伤口,如今才察觉疼痛。
眼前一黑,翻倒在地。
“越动越饿……”枯瘦男子舔了舔舌头,眼眸已转化为赤红,满嘴鲜血,目光再次扫向四周的马贼,身影再次晃动起来。
平时大块分金,大口吃肉的马贼吓得头皮炸开,立时策马狂奔。
实际上,这马贼中有几个好手,联起手来,未必不能阻一阻这人。
但就是放在民风剽悍的北莽,眼前这位都是魔道人物。
很快,除了两骑跑的较快外,其余马贼纷纷殒命。
“你……你是谁?”最后被击落下马的是马匪头目,勉强同中年男子过了两招,便倒在血泊之中。
“我男人叫谢灵,谢谢的谢,灵性的灵。”
中年男子没有理会她,胖女人娇笑着回答道:“至于我,你可以叫我老板娘,鸭头绿的老板娘。”
“原来是……魔头……谢灵……”在说完这四个字后,马贼头目脑袋一歪,已经没了气息。
与魔道式微的离阳王朝不同,北莽王朝一向遵循江湖事江湖人自己解决,还列出了十大魔道巨擘。其中随便一位,在离阳王朝砍十次脑袋都不够。其中一个魔头,排名第十,化名谢灵。
“老鬼,怎么就斩尽杀绝,不饿了?”自称老板娘的胖女人疑惑道。
魔头谢灵擦拭了下唇边血迹,目光转向山石掩映之处道:“珍馐美味在前,又怎吃得下这等腌臜之物。我与洛阳那魔头交手,受了重创,跌下金刚境,一身修为如洪水泄溃。此次本是陪你收购货物,同时散散心。却不显竟遇到龙肝凤髓,天赐宝物。我若吃了,不但伤势能够复原,而且还能更上一层楼。”
老板娘眼珠子一转,露出风情万种的笑容:“原来还有过路客人,不妨出来一叙?我和老鬼都不是坏人,最多是讨要一颗鲜红之物,还望客人不要小气。”
沉静了片刻,两道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一男一女,虽然仿佛是笼罩了一层薄纱,给人一种朦胧的感觉,却都是极出彩的任务。
“呀,果然是人中龙凤。”老板娘惊呼一声,又道:“老鬼,你看中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第十魔头谢灵指向男子。
“小哥,借你一物如何?”
老板娘笑眯眯的,说话也是轻声轻语,就仿佛是在同人商量一笔小本买卖:“我家男人和一个疯女人打架受了伤,最是需要大补之物,你放心,只要一颗,我们绝不为难你旁边的小女人。”
那温婉的女子见谢灵瞧过来,又想起对方的举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张娇俏的小脸惨白,我见犹怜。
而男子则是露出一张温煦的笑容:“老板娘,我们只是借个路,犯不着这样吧?”
平日里对一百斤以上男子没有任何好感的老板娘,看着这张俊美的脸庞,竟也是心头一跳。
只是谢灵冷哼一声,老板娘便回过神来,挪动肥壮的“娇躯”,一步步向一男一女走了过去,叹息道:“好俊的小哥,只怪你命不好,生有如此宝物。只要能治好我家男人的病,便是皇亲贵胄也得死。”
“只要你让我们过去,便是多付些银两也是足以。”
却见那英俊小哥却依旧一脸灿烂笑容,说些服软的话。偶尔似乎还在小声嘀咕什么,只是隔得有点远,听不清楚。
老板娘一步步向那对男女走过去,并未感到任何气机流转,放下心来。
当然,这般年轻的男女,就算学了武功,又怎么会是她男人那积年老魔的对手。
待到了近处,老板娘终于能听清那小哥的低语,似乎“要微笑,要善意……”
这些在北莽边境最不值钱的东西,看来是离阳那边过来的白痴。
“小哥,认命吧,我男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把你当做我送给他的礼物吧。”
老板娘一只胖手向小哥抓了过去,虽然没用上什么凌厉招式,却也呼呼生风,包罗八方。
在那只胖手将要落到黑衣青年肩上时,黑衣青年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嘴角上扬,露出一口森然白牙。
砰!!
然后一股庞然巨力就袭来,老板娘口喷鲜血,巨大的身体横飞出去,宛如一颗巨大的炮弹。
在被巨力轰击的那一刻,老板娘神台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往昔种种画面在眼前浮现,依稀听到那英俊小哥似乎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去你妈的善意!!”
旋即又是一声轻叹,世道艰险,好人难做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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