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雷打发廖云躺下,给她把被子掖好,“乖乖睡,我们就在外面。”
于是和贺子天离开病房,轻轻关上门。
二人来到离小云病房不远处的一个墙角,头顶就是走廊监控,这里是个监控盲区。
昊雷靠在墙角,和贺子天面对而立,他们各怀心事,谁也没说话。
贺子天低着头,想起自己今早的无意发现。
看着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小云,得知自己因为舆论的压力不能再随时随地陪着她,贺子天心里就有一万个伤心的理由。他不想回家面对父亲,独自回到盛景的住所。
他和昊雷一样,被梦魇纠缠一夜。
“子天,你一直对我很重要,只是你不自信罢了。”
“子天,我们在一起吧!”
“天儿,怎么样,好看吗?帅姐说我不适合穿旗袍,显得腿短。”
“子天,我要和阿雷结婚了,你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贺子天,你真狠!你竟然和贺子芸谋害阿雷!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贺子天满头大汗惊醒,才发现是做梦。他疲惫地坐起来,感觉脑袋昏沉沉的,现实与虚幻交叠,界限模糊,他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起身去卫生间洗漱,洗到半中间放在床头的手机闹铃响了,他急忙去关,却无意中看到床头从床垫下露出白色一角。
“这是什么?”贺子天好奇地去拿,“是个信封,都装什么了?”贺子天感觉信封里装着的东西硬邦邦的,他用两只手使劲儿把信封从床垫下拽出来。
“是照片!”当他从信封里拿出一摞照片,映入他眼帘的东西让他为之一震!他一张张看完,越想越不对,越想越恼火。他随即穿上衣服,拿上信封怒气冲冲地就去了公司。
“你问吧,但别让小云知道。”此时的昊雷仿佛早有预见,他先开口说。
“你早就知道了?”看着昊雷镇定的样子,贺子天这样问。
“嗯。”
“你早就知道我爸去找小云了?”
“是。”
“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晚和周睿签合同前。”
听到昊雷的回答,贺子天仔细回想时间节点。原来父亲贺传生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前脚去盛景和廖云“谈判”,后脚就回到公司拦下自己提醒别忘了他们父子间的约定。他又想起小云在酒吧里对自己说要搬出去的时候,他竟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她的解释,甚至没有挽留。前前后后只有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贺子天愤怒懊恼涌上心头。他真想大喊出来发泄心中怨气,可现在只能在医院的角落里强行按下心中愤懑尽量控制音量对昊雷说: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我跟傻子一样还让小云去我别处的房子住!我还,我还傻乎乎帮她搬家!我怎么就没看出来?!我怎么就真信了小云只是住不惯,只是想离公司近一些?!”贺子天质问昊雷的同时也在质问自己。
昊雷已经料到贺子天会有这样的反应,就像自己得知廖云在偷偷服用“致命”的安非他命一样。那种自责和悔恨,以及被欺骗的悲愤他最清楚。
“我也是偷听到的,小云不让我告诉你。”昊雷说。
“姓昊的,你现在怎么这么听小云的话!你早去哪儿了!”
昊雷实在不想旧事重提,那些错误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觉得小云会想让你知道吗!贺子天,咱们从小在一起,你不知道小云的性格吗!”昊雷也压低声音说道。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小云到处搬家,居无定所?!还要面对那么多未知的危险?!”贺子天回忆起那晚小云因为误会差点被李哥追债误伤,现在还心有余悸。
“你以为我愿意吗!所以我只能答应小云辞职来换取请她回家的机会!”
昊雷提高了声调,这让贺子天一时哑口无言,他随即继续对贺子天说:
“子天,小云几乎是在昊氏长大的,她还没毕业就来公司帮我爷爷的忙。她勤勤恳恳做了我们昊家十六年的助理,比我还要清楚昊氏的一丁一卯,你以为我愿意放小云走吗!
你一直说我小气抠门儿,克扣小云的薪水,你知道吗,小云一直在往一个叫‘归去来’的账户上存钱,她每个月省吃俭用,就连李哥威胁她的时候她都不肯动用那笔钱,你忘了她第一天领工资请咱俩吃饭时说的话啦?!”
“我没忘。”贺子天失落地说,回忆起那段记忆。
这是廖云在昊氏正式上班挣到的第一笔钱,她高兴地叫上昊雷和贺子天来到他们上学时候曾常来的面馆。
“今天爷请客!准许你们俩可以点个大碗牛肉面,放开了吃哈!”廖云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
“我不饿,我还是要小碗茄汁面。”贺子天说。
“我可不行,跟我爸跑了一下午工地,饿死我了!云呐,我能不能再加一份肉?”昊雷倒是不客气。
廖云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割肉放血”,“行吧!谁让你是我老板呢!”
“嗯,还是肉好吃。小云,你也吃。”昊雷往廖云碗里夹了一大块牛肉。廖云转手就夹给贺子天,
“天儿,吃肉,每回来都点素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斋念佛呢。”
贺子天没有吃,他又夹到廖云碗里,
“小云,你知道我一直在健身练跆拳道。快考级了,我得控制饮食。你吃吧!”
“哦,好吧。”廖云只好夹起肉自己吃起来。
“嗯!”廖云陶醉地闭上眼,细细回味嘴里无穷的肉香。
“嗯!”昊雷也跟着应和,“香吧?”
“嗯,香,真香!”廖云不住点头。
“我说的没错吧!我跟你们说,我们人类的祖先古猿最开始是以植物为食,因为在那时候植物是更易获得的食物来源,但在很长时间内我们人类的智慧都没有完全开发出来,停滞了很长一段时期,这导致古人猿的生存率极低。而我们之所以能够继续启智,到如今统治地球,就是靠着吃肉的能力才进化出高于食草动物的大脑和身体机能。”昊雷从进化论的角度侃侃而谈,“所以说啊,爱吃肉的人普遍都比较聪明!”昊雷停下筷子得意地看着低头吃面的贺子天说,贺子天没有理他,继续吃着。
“是嘛!那我可得多吃点儿!我要变得更聪明,好挣更多钱!”廖云如醍醐灌顶,她忙从昊雷碗里夹肉。
“哎,别,哎呀......”昊雷眼睁睁看廖云从自己碗里一块块把肉夹走,对自己挖坑自跳、损人不利己的言辞后悔不迭但又无可奈何,他心疼地盯着“到嘴”的肉又飞走,对廖云说,
“小云啊,说的你请,还让我放开吃,可你这都不给我留,我这牛肉面是吃了个寂寞啊!”
贺子天听到昊雷这话忍不住笑,昊雷感觉十分没面子,他气鼓鼓地对贺子天说,“贺子天你别笑,今天是小雪有事儿没来。下回,下回该你请了,我叫上小雪,我们俩吃到你家破人亡!”
“呵呵,我奉陪到底。”贺子天不屑道。
昊雷对贺子天只图一时嘴快,他又看了看廖云碗里盖了一层的牛肉块,咽了口口水,说:
“云呐,什么东西都是适量。你一下吃这么多肉,容易积食的呀!再说了,以后你在公司跟着我少不了吃香的喝辣的,也不在乎这一顿半顿的哈!来,我帮你分担分担。”昊雷说着就小心翼翼地把筷子伸向小云的碗里,却不想刚夹起一块肉就被小云用筷子按下,
“我不怕,我消食片都备好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奥,合着你就是假借请客实则来满足你的一己私欲啊!”昊雷苦笑道。
“那倒不至于。就是想体验一下有钱人的快乐!”廖云一边大口嚼着嘴里的肉,一边说。
“哦,吃几块肉就有钱人了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你看就比如我,我这......”昊雷正准备大显特显一番,却发现根本没人理他,贺子天一只手宠溺地放到廖云的头发上,
“那你来我家吧,我天天让你有肉吃,想吃多少有多少。”
“唉唉唉,干什么呐!吃饭呢,别对我们家小云动手动脚的!”昊雷手拿筷子直戳贺子天放在廖云头上的手,贺子天厌弃地赶紧拿纸巾不停擦手,“昊雷你讲不讲卫生啊!”
“我去,那是我吃饭的筷子啊,我都不嫌你脏,你倒还嫌我了!”他白了贺子天一眼扭头对廖云不满地说:
“小云啊,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钱。我们家又没缺你什么,每次问你想要什么,你都说什么也不缺。怎么整的好像你跟卖到我们昊家的童养媳似的。”
“昊雷你说话别太过分!”贺子天厉声道。
可廖云似乎并不在意,她此时便会托着下巴充满希望地看着远方,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舟遥遥以轻,风飘飘而吹衣。’我特别喜欢陶渊明的这首《归去来兮辞》,喜欢里面那种超脱恬适、乐天自然的心境。如果我攒够钱,就化名‘归去来’,和大诗人陶潜一样归田园居,戒除那些世俗的欲望,一个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不管,谁也别想管我。”
“那不行,爷爷刚把你‘许配’,不是,‘分配’给我做我的助理,你不能抛家舍业、一走了之啊!”昊雷忙说。
“切,我才不管你!天地之大,我自独步天下!到那时我可得好好潇洒走一回,再也不回来了呢!”
“好!有古时侠客内味儿了!”昊雷竖起大拇指“佩服”地对廖云说,“那你攒多少就算是攒够了?”
廖云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
“五万?”贺子天问。
“那我现在就能满足你。小云你这愿望也太保守了点儿吧?”昊雷说。
廖云摇了摇头。
“五十万?”昊雷接着问。
廖云又摇了摇头,说,
“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再加一个零。”
“五百万啊!”昊雷惊呼,这在当时的他看来不是笔小数目了,
“那你不是归隐去了,你是去建国去了。”
“那你现在攒了多少了?”贺子天问道。
廖云伸出另一手来伸直五指,
“五千?”
“那也快,一个月五千,一年按十三个月给你发工资就是六万五,十年是六十五万,二十年是一百三十万。你就在我们昊氏干半个世纪也就三百来万,再算上通货膨胀,汇率变动......哎呀,我都不敢替你想,你可就真是卖给我们昊家了啊!不过你放心,我爸说以后会随工龄慢慢给你涨薪的,说不准你到古稀之年就能替自己赎身去‘潇洒走一回’了,如果你还能走得动的话。”昊雷大言不惭地说。
廖云失望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是五万?”贺子天又问。
“不是吧,小云,你才上班一个月我爸就给你发这么多钱,这不合理呀!这一开始就把调子定这么高,以后还怎么以德服人?”
廖云把头低了下去,失望地小声说,
“五十。”
“啊?!”昊雷和贺子天异口同声,吃惊不已地瞪着廖云叫道。
“小云啊,照你这速度你十辈子都攒不够啊!虽说你这第一笔工资不多,可也不至于才留下五十啊!我们这顿花了多少啊?我看看。”昊雷说着拿起放在桌角的点菜收据,“也不多啊,才六十八。”
“那我不是分出三分之二来给了我妈,还给小亚买了身衣服和鞋,再抛去我日常的开销,就只剩这么多了呀!”廖云委屈地辩解道。
“行!不过也没事儿,云呐,你慢慢攒着,咱不着急,忍一忍,一辈子熬熬很快就过去了哈!”昊雷拍拍廖云的肩膀“安慰”道。
“咳咳,那什么,小云,你别气馁,梦想总该有,万一实现了呢?”贺子天的安慰也仿佛是空中楼阁。
“哎呀,想想就好难!阿雷啊,那天我和天儿逛街,在一家商场里看到我这月的工资就写在一双鞋上啊!感觉好迷茫,好无助啊!”
“没关系,去有的商场你还可以看到年薪。”昊雷吃着面平静地对廖云说。
“昊雷!”贺子天提醒昊雷。
“子天,你说有没有那种不用工作躺着不动就从天上掉钱的工作呀?”
“有啊,在许愿池里当王八。”没等贺子天回答,昊雷就急忙插嘴道。
“啊——我不想活了!”廖云听到这里大喊一声,崩溃抓狂。
“昊雷你有完没完!”贺子天义正言辞地制止昊雷对廖云的“打击”。
“小云,人生中变数很多,当你觉得自己深处谷底的时候也别绝望,因为你以后走的每一步都是向上的。叔本华说,幸福不过是欲望的暂时停止。你何不暂时先放下执念,先做自己现在最想做的,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从最优选择上来看当然是前者更合算。你觉得呢?”贺子天润物细无声的道理真让人舒服。
“也是哈!”
“所以啊,天要下雨,菜要下饭。人生苦短,再来一碗。”贺子天说着就夹起一块肉喂给了廖云,“快吃吧!面都要坨了。肉还够吗?我再给你要一份,我请。”贺子天准备招手叫服务员。
“哎,不用了天儿。”廖云忙拉住贺子天,她看着贺子天真情温柔地说:
“谢谢你安慰我,子天,我心情好多了。”
“没有啊,我没安慰你,我觉得我在哄你。”贺子天也对廖云报以深情款款的微笑。
“还吃不吃饭了啊!你们俩能不能别在我面前眉来眼去的啊!子天啊,说白了,小云幸不幸福,取决于我这个东家给她发多少月例银子。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亏待我们家小云,这种‘养成系’老婆是我们昊家独创,你门儿都没有。是吧,小云?”昊雷此时已经吃完了,他舔着肚子坐在那里骄傲地看着贺子天说。
“呵呵,昊总,为了安全这边建议您不要轻易弯腰,我怕你脑子里的水会漏出来!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够努力,我的老板一定会过上他想过的生活!”廖云明嘲暗讽。
三人的成长过程常有这样的“拌嘴”,他们的梦想与执着,心意与了解,在他们心底留下了深深的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