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圈逛完重新回到夹川，离开学的日子又已经不远了。除了周至这种滚刀肉外，别说学生是第一次准备出远门，就连家长都是第一次准备送孩子出远门。华玉良接受了干娘转达的建议，指示蜀都和渝州的办事处，要做好中转大学生的接送工作，此举为他在夹川又赢得了不少名声。八月二十六日，周至开车，送杨和，方文玉，江舒意，张辛夷，叶欣去渝州。方爸和江爸也要随行，方爸是要去看看第三军医大，顺带满足夙愿，看儿子穿上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军装。而江桥作为家长代表，还要一直护送三个女生到沪上，安顿好才能回来，责任更是重大。周至也带了不少东西，因为渝州还有个三姑和几个表哥表姐，大姑和老爸要他带着礼物去拜望。老爸家里父母死的早，三姑十二岁就去了渝州，在毛纺厂给资本家当童工，解放后毛纺厂改国营后就成了厂里的工人。后来成家，生娃，一家子都成了毛纺厂的人。以前都是三姑照顾这头，逢年过节重要托车托船送些衣料过来。可不能小看这个，当年的各种毛呢料子，精纺棉布都是紧俏的东西，还有粗细毛线，周至和大姑两家冬天里的衣物，都是靠三姑省下的厂里福利。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听说现在毛纺厂的日子很不好过，几个表哥表姐最近都成了下岗职工，大姑和老爸又走不开，便要周至去看看。这样的一车倒是热闹，只不过平日里活泼开朗的叶欣成了锯嘴的葫芦，安静得好像换了个人，连说话都细声细气地夹上了。没办法，谁叫方爸同行呢，叶欣摆明了是想要给方爸留下好印象。这条路比去蜀都的路要好走，就是车到江津还要坐轮渡去长江对岸，耽误了一些时间。等车到渝州办事处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等到下车进门，周至才发现这里有准备做生意的，有来渝州学习考察的，有像江爸方爸这样送小孩上学的……一个小小的办事处，居然热闹非凡。不过这里的条件就比江武给蜀都办事处找的办公地点差远了，蜀都办事处差不多可以算作一个小招待所，而这里只是一个居民小区里边门对门的两套三室一厅的单元房。现在一套房的客厅也摆上了大通铺，三个房间每个摆了两张小床，楞给安排下了十二个床位。另一套则成了办公室、货仓、厨房、食堂综合体，就这样还拿了两间卧室出来搞成了标间。见到这模样，方爸就说道：“要不我还是带着和尚和文玉去学校报道吧，然后我住文玉学校招待所，军人有优惠。”渝州办事处主任蒋春连非常不好意思：“方部长，我们这儿条件实在是有限，但无论如何你们也得吃个饭再走。”“华书记交代过，困难留给我们自己，一定要让家长和同学们都满意，你们要是连顿饭都不吃，我可得给家乡人民戳脊梁骨的呀。”“就是就是，”几个商贾模样的夹川人说道：“小周不是开了车吗？一起吃个饭吧，办事处的汪师傅手艺还是很好的，咱们今晚加几个菜，好好给同学们庆贺一下，都是未来的人才呀！”这也是现在办事处的通常套路，做生意的图个方便和关系，也喜欢来办事处盘桓，有些甚至就是陪着领导一起来，专职负责买单的。这些人来办事处都是要缴纳费用的，还有就是办事处里搞特殊伙食，这些人都勇于买单。等到大家一聊，周至才晓得这几位生意其实都做得不小，有做黔州煤炭出境生意的煤老板，有做线缆的铜老板，还有专门找车皮从关外朝内地倒高粱等酿酒材料，从内地朝山东倒白酒基酒的粮老板和酒老板。也算是夹川县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了。除了有点爱吹牛外，这些人基本都外向，大方，热情，其实周至还挺喜欢这样性格的人。这不过这些人同时也都是县里边的消息灵通人士，知道牛在小周面前有点不好吹。其实这几位对周至的认知一点都不全面，但是作为生意人，光晓得周至是旌阳许安心，蛮州余小陆，夹川刘小娟儿的弟弟，就已经够够的了。何况办事处外头还摆着一辆路虎卫士，都是见多识广之辈，知道那家伙要没有外企的渠道，低配的都要七十万。在夹川流传的故事版本里，这就是土豪的学渣表姐听闻表弟拿下了省状元以后高兴颠了，小手一挥送给他的礼物。不少人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都觉得不太真实，但是却不妨碍他们继续将故事这样传下去。总之有小周在，几位商人在饭桌上吹得就难免有点……呃，“谦虚谨慎”了。好在蒋春连也算是长袖善舞的人物，开起话题来简单得很，就从蜀都和渝州两地办事处的规格说起，恭维江桥的侄儿能耐，在蜀都找了那么好个地方当了办事处，可把小雷给美到冒泡了。然后就说起本地的困难，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大家回县里给自己这边说说好话，也争取得到点倾斜。其实周至打心眼里赞同蒋主任的说法，论起两地对于夹川的重要性，蜀都虽然是省会，但是那只是政治方面存在的优势，论经济，夹川其实对渝州的依赖性更强。不说别的，就说后世没到夹川财政紧张的时候，书记县长都是奔赴渝州各展长才，想方设法挪借款项来支付教师和事业编的工资，就可见一斑了。但是现在的渝州就比较困难了，国家还没有将之定为直辖市，以前作为蜀中支柱的大工业这几年经营情况都非常困难，就在蜀都已经开始迈开大步准备腾飞的时候，渝州的步履，却越发艰难蹒跚起来。周至也不好跟蒋主任说渝州还得十几二十年才迎来自己的春天，也不好意思暗示他把几个商贾好好笼络一下才是正经，说不定在关键时候就能帮上书记县长一把，让他们高看一眼。江桥赶紧客套，说那事儿上头他真的都没跟侄儿搭上啥话，反倒是和肘子的关系更加密切，江桥是看在肘子的面上才帮着小雷物色驻省办驻地，自己知道这事儿还是舒意去了蜀都回来跟自己说的。几个商贾看向周至的眼神就有些变了。这小子，也太尼玛会钻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