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9如何找回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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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贷,善贷。”

  大明朝京城,紫禁城,内阁,魏广德值房。

  魏广德今日早早就到了内阁处理公务,这一段时间以来,张居正因为学生刘台的弹劾,自觉难堪,无颜见人,就一直躲在府中闭门不出。

  要知道,就连曾经的权臣严嵩都从来没被自己的学生弹劾过,自己殚精竭虑地为朝廷办事儿,闹得最后竟然连奸臣严嵩都没赶上。

  至于处置巡按御史刘台的事儿,也因为他是言官,风闻奏事何罪之有?

  这样的理由,在这个时候成为他最大的仰仗,保命符。

  即便有冯保出了主意,可后宫两位太后也没有下定决心。

  大明朝言官的战斗力太强大了,不是他们能打,而是打嘴仗很难赢他们。

  唯有以暴制暴,才能逼他们屈服。

  可是,两宫太后真要这么做了,骂名可就再也洗不掉。

  于是,最近几日,宫里见天都给张居正府邸下旨赏赐,一番褒扬把张居正位置抬得很高。

  可惜,这依旧没能让张居正释怀。

  或许,他是真的恨极了刘台。

  之前,宫里只是让魏广德和吕调阳共同草拟了一份言辞激烈的申敕,发给刘台。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张居正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还在闹情绪。

  以被弹劾的理由,拒绝出府办差。

  知道归知道,他的举动却也无懈可击,都是朝中惯例。

  被弹劾就要避嫌,若是这时候张居正出府回到内阁,那就意味着此事翻篇了,不能再追究。

  张居正深谙此道,所以即便知道宫里焦急,他依旧选择我行我素,继续等待宫里对刘台进一步的处罚。

  因为一旦他回到内阁,再追究刘台,哪怕是发现刘台其他罪责进行处罚,都会被传为张阁老的打击报复之举。

  没有了张居正,三个人的活儿压到两个人头上,那每天需要处理的奏疏可不就增加五、六成之多。

  这也让魏广德和吕调阳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累得不行。

  刚处理一份奏疏,听到门外喊声,魏广德知道是吕调阳过来了。

  放下手里奏疏,起身迎了过去。

  相互见礼后,魏广德把吕调阳让进来,坐下,又让芦布送上茶水,这才开口问道:“和卿兄所来何事?”

  “还不是刘台那厮,现在所有奏疏都压在你我身上,可是年初岁末奏疏本来就多,昨儿我那边就有几本奏疏没来得及处理,不知善贷这里如何?”

  吕调阳开口就说道。

  魏广德比吕调阳年轻不少,虽然堆积的奏疏很多,但还能勉强应付。

  实际上,内阁三个阁臣,虽然工作量大了许多,但还能忙得过来。

  但是若只有两人,确实很难面面俱到。

  当初严嵩、徐阶两个阁臣还能把内阁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严世番这个小阁老存在。

  否则,但就严、徐二人,也是忙不过来的。

  “都差不多,也是疲于应付。”

  魏广德虽然能够及时处理,但也觉得累,所以这时候他是不会说他还能坚持的话。

  “唉,这次刘台之事,怕是伤了叔大的心。”

  吕调阳叹气道:“昨日我去看望了他,见他一脸憔悴,不哭不闹,就是面容呆滞,这情绪发泄不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回内阁办差。”

  魏广德没有言语,只是微微点头。

  这会儿,他还没闹明白吕调阳来的目的,是想要联合他掀翻张居正,还是其他。

  据魏广德所知,两人关系虽然不算挚友,但也不算坏。

  就当前张居正在后宫的宠信,魏广德可不大相信吕调阳胆敢生出别的心思。

  就算是他都没这个胆。

  越是走到高位,越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以前官微言轻的时候,就算做错事儿,说错话,影响不大,挨个申敕也就是了,再不济就是贬官外放。

  可是到了内阁这个位置,出了差错那就轻则致仕,重则罢免。

  就魏广德这个岁数,致仕,那也得有人相信才是。

  官场惯常逢高踩低,你都不敢想那时候是个什么光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魏广德不想去亲身体会,所以早就下定决心,不会主动触及张居正。

  现在的张虽然没有如原本历史上已经权侵朝野,但影响力依旧巨大。

  若不是魏广德分担了他不少权势,这时候怕是都有言官为了献媚,直接舍弃科道尊严,请求处置刘台了。

  魏广德不说话,吕调阳只好继续说道:“我看,叔大心魔症结就在刘台身上。

  之前曾听说有人向两位太后建议处置刘台,不知善贷是否知道此事?”

  听了吕调阳的话,魏广德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是想把他当枪使就行,至于处置刘台,一个小小的御史,想点办法也不是不能动他。

  都胆大妄为敢直接弹劾阁老,今天是张居正,谁知道明儿会不会是自己。

  “听说过,不过太后顾忌言官风闻奏事之权,所以并没有同意。”

  魏广德接话道。

  这个其实早就传出了,说一句也没什么。

  明朝少有处置言官,也正是明初定下的章程。

  不过,魏广德这时候看向吕调阳,故意佯装不知问道:‘和卿兄的意思是难道’

  “善贷,我的意思你也明白了,我也不多说其他,我们应该联名上奏,请求朝廷处置刘台才是。

  如此,此事才能够彻底平息下去。

  否则继续这样吊着,对你我都没好处啊。”

  吕调阳当即开口说道。

  “不可不可。”

  魏广德闻言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这样的事儿他绝对不会做出来,留下把柄。

  “风闻奏事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历代皇帝都不敢废弃,我等又如何能做出来。”

  阁臣出手惩办科道言官,魏广德可不愿意惹祸上身,他都不知道吕调阳是怎么想的。

  或许,他只是想要尽快平息此事,可也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啊。

  他吕调阳的仕途已经快到终点,可魏广德还年轻,是绝对不能沾上这个污点的。

  魏广德可是清楚的记得,最后和张居正沾上关系的人,貌似下场都不怎么好。

  一些人因为各种罪名被锒铛下狱,被罢免都是最好的处置了。

  这个时候他要是和吕调阳一起联名此事儿,将来被人翻出来还不知道会如何。

  特别是科道言官风闻奏事之权,虽然在朝中颇有争议,但不争的事实就是,科道言官这个权利,一直到明朝灭亡,都没有消失。

  “风闻言事”是柄双刃剑,既是整治官场的利器,也容易成为官场上朋党攻讦的借口。

  其实,风闻奏事的危害,历代皇帝哪个不晓得,可却也没有一个皇帝会限制御史这个权利,因为刀柄是在皇帝手里。

  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参考前朝旧制对朝廷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其中包括对中央体制的设计和创造,而且明朝中央的政治权力结构基本沿袭了明初的制度设计,科道官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制度。

  科道官是科官和道官的合称,又被称为“言官”。

  科官是独立于都察院之外的相对独立的监察系统,朱元璋在总结前代制度设计的基础之上,按照六部建制,设立了吏、户、礼、兵、刑、工六大科,分别置左右给事中等官,其中共五十余人,专门负责监督六部,在运作的过程中相对独立,但可以相互驳正。

  道官是指之都察院下设的十三道监察御史,定员一百一十人,负责监察朝中内外官员。

  因均负责监督职责,职责相近,故称之为科道言官。

  虽然在朝中官职品秩不高,但是科道官具有“风言闻事”的权力,所以在明朝的权力争夺中仍然独树一帜。

  在明朝的政治权力结构中,以皇帝为代表的皇权和以首辅为代表,内阁为主体的“相权”实为对立,但是科道官的设置,实际上形成了“三驾马车”并行的权力架构。

  在封建王朝,国家机构从本质上而言是为君主服务的,皇权在这之中具有绝对的权威。

  作为明代国家机器的缔造者——朱元璋,在开国之初就要求科道官“凡官吏之贤否,治之得失,风俗之美恶,军民之利病,悉宜究心”,担当起纠察百官的重任。

  在明初政局尚未稳定之时,科道官维护皇权的色彩极为浓厚,可以从明初的一些史实中得出,其中胡蓝之狱就是最好的例证。

  尽管皇权在明初朝中享有支配性的地位,但是贵族功勋的威胁不得不引起朱元璋的重视,贸然采取措施定会引起群臣不满。

  这时科道官就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科道官弹劾胡惟庸等人以功高而目中无尊,蔑视王法,内怀反侧,让朱元璋可以比较顺利的抓住把柄,在接下来的活动中的阻碍则少了很多。

  而到了之后,皇帝通过内阁减轻自己的负担,但也对阁臣充满担忧。

  他们也是需要有人帮助他们盯着这些掌握实权的人,如果有必要,只要有科道言官“风闻奏事”,很轻易就能把权利收回来。

  科道可以在仅仅出于怀疑而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向皇帝报告,错了也不受追究,这就是皇帝给他们的特权。

  吕调阳想联合魏广德出手惩治刘台,魏广德不知道是不是张居正出的主意,但他是绝对不会陷进去的。

  或许,张居正只是想以此绑定他,或许是别的缘故,反正魏广德绝对不会牵扯进去。

  另外还需要说一下的就是,都察院的选人也是非常独立的,完全不受吏部管辖,而是自成一体。

  虽然科道御史要从吏部取关防,但是任命权利真不在吏部。

  在明朝,一般是从进士出身的、在中央部院,主要是翰林院中工作过三五年的文官中“考取“御史。

  其他出身的官员,是没有资格进入都察院。

  进士官员,如果曾受降级、革职处分,也不能选取,这是人选的一个限制。

  其次,言官违规、犯法,要罪加二等,从严从重处理。

  其他部门官员受罚降级或者革职后,因为各种原因可以官复原职,但言官一旦罢职就不能开复,即便符合复职条件,也只能安排到其他衙门任职。

  除此之外,三品以上京官以及外官巡抚以上的子弟不能考选科道官,为的是防止高官插手监察、权力勾结。

  可以说,言官虽然职权大,但是受到的限制也比较多。

  魏广德和张居正都眼馋都察院、科道,但是真正能伸手的也就是科道,都察院是万万不能的。

  为什么魏广德为劳堪谋都察院的职儿要从按察使开始,广东干到福建,可不就是担心被人关注到。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为的就是劳堪能在福建以布政使身份空降都察院,直接就是副都御使,准备接班左都御史衔。

  外放,地方上官员足够多,才不至于被人发觉。

  张居正那边,魏广德相信也肯定早就有伏兵,只不过他也不知道张居正准备的人是谁罢了。

  看到魏广德态度坚决,吕调阳又劝说了一阵,魏广德都没有答应。

  开什么玩笑,此事关系太大,而且干系到多年以后的风波。

  魏广德虽然有心缓和那种关系,但张居正为人颇为坚持,某些方面和高拱类似,听不进人言,对小皇帝朱翊钧的管教依旧非常严厉。

  甚至私下里,他还多次和魏广德因为此事发生过争执。

  无法,魏广德也就懒得管,反正以后倒霉的是他张居正。

  魏广德不愿意联名,但是吕调阳还是单独上了奏疏,直接送到司礼监。

  魏广德也不知道背后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交易,他也懒得理会。

  只要自己踩的稳,就沾不到自己身上。

  第二天,轮到张居正给小换地授课。

  可是现在的情况,自然是没法上了,于是宫里传旨让魏广德和张居正换课。

  正课上完,休息的时候,小皇帝就说起吕调阳奏疏的事儿。

  皇帝虽然没有亲政,但事儿都知道,两宫太后自然不会背着他处理政务。

  “魏师傅,张师傅要怎么才肯回来继续给朕授课,还有处理朝政?”

  现在的朱翊钧正是勤奋好学的时候,他也想做个有为君主,并没有因为少了个严厉的老师就沾沾自喜。

  “启禀陛下,张师傅应该是放不下脸,毕竟刘台这事儿.”

  魏广德只是轻轻摇头。

  “那如何才能让张师傅找回脸面?

  难道真要处置刘台吗?

  太后说了,言官引言获罪有违祖制。”

  小皇帝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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