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
战争大片刚刚才拍摄出来,正在各大城市的电影院里热映。
只可惜像今天来的这种放映队,他们的资质不行,拿不到这种最新、最热门的大片。
因此,
今天晚上在6生产队里放的片子,是52年出的、还有一部是50年拍摄的。
放映员先是准备放,然后再放。
但罗旋却不同意他这样做。
故事悲催,打的好看!
这个时期,大家的脑子其实非常非常的简单;大伙儿的情绪,很容易跟着电影剧情走。
电影里面的好人受苦,社员们也会感同身受、会跟着流泪。
要是电影里的坏人倒了霉,大家也会跟着兴奋、感觉自己的杀父之仇也跟着得报一般开心。
所以罗旋考虑的是:
如果先看的话,大家看的兴高采烈的;然后接下来再放那部悲惨片,大伙儿今天晚上的情绪,就会变得悲伤起来。
等到明天,他们肯定缓不过劲儿来!
不要低估这个时期,电影片子对广大群众们的心理影响。
不少人看过电影之后,就会把那个股子仇恨积攒在心里,带到日常的生活中去。
而且在这个时期,模仿影视作品里面的那些人物的一言一行,是很多人都热衷干的事情。
自己今天是乔迁之喜,明天再还要办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
如果明天大伙儿的情绪都不高,甚至是心底都带着一股子仇恨情绪的话,那对于自己将办事的事情,是非常的不利的。
左右不过是把两个片子的播放顺序,给倒腾一下:先让大家看悲伤一点的故事。
等到大家的情绪低落的时候,再放这个,一下子就能让大伙儿,忘记前面那个片子里面的悲伤和“街机仇恨”。
就颠倒一下播放顺序,就能让大家的兴致,又变得高涨起来。
这只不过是放映员举手之劳的事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但这鳖孙,平日里狂傲惯了。
他偏要唱反调!
借以显示他的威严,和说一不二的狂跩劲儿!
那个胖胖的放映员蔑视罗旋一眼,叼着一根从篾片上撕下来的牙签。
满脸倨傲之色,淡淡的吐出四个字:“你懂个屁!”
罗旋虽说是今天的主家,但其实这一场电影,是给正兴大队放的专场。
自己只不过是蹭了个热闹罢了...
但广大的吃瓜群众,他们可不管这些!
十里八乡奔走相告的消息就是:晓得不?正兴大队6生产队,那个叫罗旋的人搬新家,人家请了放映队来放电影!
还不赶紧做几个火把、把长板凳准备好?吃完饭...算了,不吃饭了,咱们去看完电影再回来吃。
要不然的话,就抢不到好位置啰!
别人不知道,也没兴趣去管究竟是谁请来的放映队。
但这个放映员对此,心里可是清楚得很!
虽说今天晚上,放映员吃了罗旋一顿好饭,可这在从城里来的、有正式编制、牛气冲天的放映员眼里,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他走到哪,吃的也不会差。
哪个单位、哪个生产队,不得给他开小灶,还得头头脑脑的陪着他?
今天放映员在罗旋这里,唯一能够让他记住的事情,就是罗旋当时在饭桌上,曾经塞给他一盒“战斗牌”香烟。
也就这包比较罕见的烟,这才让眼高于顶的放映员,多看了罗旋一眼。
也就仅此而已。
生产队里放电影是大事,脸皮厚的叶二娘、王氏两人。
她们占着天时地利的优势,所以这两人,此时也挤在搁放映机的八仙桌旁,缩头缩脑的看热闹。
眼见罗旋吃瘪,原本没什么交集的两个老娘们儿,悄悄地对视一眼。
然后心照不宣的咧嘴就笑。
罗旋脸色一沉:“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放映员同志,你不过是换一下播放顺序,并不会让你为难吧?”
“这些片子都是倒好了的带子,哪能想放哪部就放哪部?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懂。”
放映员嘴一瘪,“去去去,别耽搁我放电影。”
罗旋冷冷的瞪他一眼,“你别后悔。”
放映员闻言一愣,“你这是在威胁我?”
罗旋道,“不,我这是在提醒你。铁饭碗我端不上,但砸别人的饭碗,这一手,我玩的贼溜。”
放映员看了罗旋一眼,脸颊上的肌肉一抽抽,“你信不信我不放了?”
罗旋摊摊手,“随便,没你王屠夫,我也不会吃带毛猪。不就是一台市里淘汰下来的破放映机吗?
两个拷贝一挂、把里面的胶片一拉,往投影孔前面的卡槽里一穿...说的有多难一样。”
放映员闻言,心中暗自一惊!
当罗旋说出“拷贝”两个字的时候,他便知道:这是遇到一个懂行的人了!
而且,
听到罗旋后面说出来的、这些专用部件名称。
放映员心中,便能百分百的肯定:眼前这小子,肯定会放电影!
而此时站在一旁的王氏和叶二娘,这两个憨婆娘见罗旋,竟然敢硬刚这位放映员?
二人心中,不禁大吃一惊!
要知道,这可是大队长也得陪着笑脸的放映员呐!
而且人家,可是从县里面下来的公家人!
这是咱这些庄户人家,能惹得起的?
这罗旋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震惊之余。
当王氏和叶二娘,看见罗旋脸上那股淡定从容之色,两人心中,又不禁感到脊背发直、脚心发凉!
好家伙。
看来这罗旋,果然是惹不得!
就凭他这胆色,那也注定了罗旋,不会是寻常人物!
有这种胆量、敢做寻常人不敢做之事的人,往往最终不是作死、就是能够作妖的人物...反正不管人家是罗旋是在作死、还是作妖。
这都不是一个普普通通、老老实实的生产队社员,能够惹得起的主啊。
放映员见罗旋脸上,对自己毫无惧色,不由的深深地看了罗旋一眼。
然后放映员冷哼一声,“那我就等着,看你怎么砸我的饭碗?一边去,别碍着我放电影。”
每一次下乡来放电影,放映队都是有放映场数规定的。
这是硬性指标,相当于他们的工作任务。
要是因为和罗旋闹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就此罢手、收工回去的话。
放映员他也交不了差。
而且现在到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密不透风。
能够在院子里占据好位置的,无疑就是6生产队的社员们了。
其它生产队赶来看电影的男女老少,要想在院子里得到一个稍微好一点的位置,都得想方设法的和6生产队里的社员攀交情、拉关系,才有可能能够挤进去。
其他实在是进不了院子的人,树叉上、楼梯上、甚至房顶上,都站不会嫌弃。
甚至最远的地方,就连四合院外面的山坡上,都站着不少前来看电影的人...
这种场合下,放映员也不敢惹众怒。
要是他现在就把罢不放电影的话,可没人能够担保他,今天晚上能够顺利的走出这个生产队的地界。
不要说他有可能被围殴,就是一人戳放映员一手指头、再朝他吐上一口唾沫...
那放映员,也绝对会被戳得千疮百孔。
身上的浓痰口水,就能如同脓疮里流出来的黄水一般,黏黏糊糊的往下流淌...
因此,虽说放映员心中有点不爽。
但他也只能将这场电影放完。
由于平时放映员猖狂惯了,心中不爽的他,现在铁了心就要和罗旋反着来!
就要先放!
看你能咋滴?!
见这家伙油盐不进,罗旋转身就走。
刚才放映员说他已经倒好了胶卷,就不能再调整播放顺序了。
对此,罗旋心中冷哼一声:你特么哄我们这些乡巴佬不懂、欺负我们都是憨憨呢?!
这个时期的电影拷贝,都是两个铁圆盘,然后一个缠满了胶片,另一个圆盘则是空的。
两个圆盘,分别搁在放映机两段的支架上,然后开始放映。
其实和收录机的工作原理,是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
录音机里面那是细细的磁带,而圆盘里卷的是一大卷、相当于照相机里面那种胶片罢了。
放映员只需要先拿出那个装着的拷贝,就行了。
这就相当于在放录音机的时候,先放哪一盒磁带进去的问题,非常的简单。
没办法,
这个放映员自恃他有技术,欺负生产队里面,没有一个人懂得这些道理。
说白了,也就是在那里玩技术垄断。
哎,看来不斗不行啊!
咱一个好好的小社员,遵纪守法、团结友爱...多善良的一个孩子啊。
咋就非得逼得我使坏呢?
都说,越打越好看!
那场面,震撼人心。
那声音,震的生产队周围3里范围之内的鸟雀连夜出逃...
果然打得好看!
只见我军英勇无畏的战士们,背着干粮带、小腿上打着绑腿。
“轰轰轰……”
炮火连天,硝烟弥漫。
“哒哒哒……”
歪把子机枪,喷射出滔天的怒焰,直扫的敌人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等到嘹亮的冲锋号响起。
“嘟嘟噜嘟嘟...嘟嘟嘟噜嘟嘟...”
漫山遍野都是我军的英勇战士们,高喊着“冲啊!”,“杀呀!”震天响的口号。
奋不顾身,齐齐的往前冲!
而敌军顿时陷入一片恐慌,他们要么下跪、双手举着枪投降。
要么就是撅着个屁股、往死人堆里钻,企图以装死来蒙混过关...
看着我军冲锋陷阵、直捣狼穴!
社员们双拳紧握、眼神喷火,满脸的兴奋,“打死他,那边还跑了一个敌人,给他一枪!”
“不要抓他,一脚踢死他,再去前面抓那个坐吉普车的!”
“对对对,就是那个帽子上,带着叉叉角角徽章、帽子像个和尚僧帽两头翘那个!那才是大官儿,抓住他!太坏了...”
就一部黑白电影,而且因为拷贝放映的次数太多,放出来的画面上斑斑点点、杂影很多。
画面也有些模糊。
咋就这么普普通通的黑白电影,都能让大家看得如此的津津有味、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镜头。
还有不少小孩儿,成群结队地跑到电影屏幕下方,满地去摸索着什么东西。
原来,
他们是想去捡子弹壳。
电影里面打得多激烈啊!
“哒哒哒、哒哒哒”,子弹壳满天飞舞,哪能浪费了呢?
要是捡回去,做成一个哨子、或者是做成一个火药“摔炮”,那多得劲!
没成想,这些小家伙们子弹壳没捡到一枚,倒是摸了满手的鸡屎!
天真无邪的生产队小孩们,并不把这些粑粑当一回事,随意在自己的裤子、衣服上抹抹。
然后继续弯下腰去,在屏幕下方的地上,瞪大眼睛,仔细搜寻着他们想象出来的、电影里面掉出来的弹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