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门教祖殷末箫,外貌是一名蓄有长须的中年文士,端庄肃穆,气度不凡。
当然,看上去不能打,不代表他真的不能打。
不然如何受理南武林大小案件与纷争?
其人身形挺拔,问出照面后第一个问题,得到的回答应该说中规中矩,未出乎预料,回荡在山顶的琴音并未歇止。
淡香,琴音,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殷末箫提起三分戒备。
但这份戒备很快便被他放下。
面前之人与记忆中的某件事完美契合,龙门客栈的背后是儒门,今日之会,乃由身在儒门的寂寞侯代为约见。
殷末箫第二次询问:“那吾再问一次,阁下究竟是何人?”
“儒门人。”蔺重阳之一举一动尽显从容。
第三次询问如期而至:“既然如此,那么,请问殷末箫眼前所见,究竟是何人?”
玄渺琴音倏然而至,风声,叶声,都在同一时刻停止,天地沉寂,只见浅色薄唇轻启,从容做出第三次回答:
“蔺重阳。”
无需再以称号来修饰的名字,传入耳中,让殷末箫神情为之一肃。
旋即。
“原是儒门之尊当面,殷末箫拜侯。”
欠身一礼,是最基本的尊重,并非是因为面前之人的身份,亦非是因为其之地位、实力,而是对其之功绩的敬重。
咚!
万壑松风被立于石桌旁,蔺重阳取了茶盏,斟了茶推至对面。
“法门之主可愿赏吾三分薄面?”
殷末箫进步行至桌前,整理衣摆坐下,却未触碰放在面前的茶盏,而是选择了以问代答,此番会面并不简单:
“不知尊驾所言,是怎样的三分薄面?”
“儒门法宗。”蔺重阳亦是开门见山。
“尊驾欲邀殷末箫加入儒门,担法宗重任。”
依靠已经知晓的信息,再凭四字,殷末箫便推断出此番会谈之目的。
蔺重阳回道:“然也,与智者交谈总是省事。”
“那不知尊驾可否赏殷末箫三分薄面?”
“理所应当。”
“如何?为何?”殷末箫道出疑惑。
“寂寞侯是吾之小师侄,也就是吾之师弟的关门弟子,此番便是吾劳烦他约汝来此。”
在此之前,蔺重阳已经走过一遭文风谷,与寂寞侯简单谈论过此事。
以他的身份邀请殷末箫加入,不太合适,因为广陵御史的关门弟子是普通儒生,寂寞侯并未有任何儒门职务在身。
有职务的纵横子则常年不见人影。
真正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师尊与师伯的计划寂寞侯自是认同,方才有了帮忙写信,将人约出来一事。
蔺重阳话语不疾不徐,对此未有任何隐瞒:
“至于剩下那个问题,法宗在三教中,无论是位置还是作用,皆极其重要,如今三教以儒门最为势大,但儒门法宗却位列三教法宗之末。”
“尊驾是为了儒门?”殷末箫并未直接答应,此事非是小事。
“为了儒门,为了三教,为了这天下苍生。”
层层递进的回答,虽未明言,但不难听出话语中要表达的内容,法宗,处理儒门内务,三教法宗也会受理江湖上的案件与纷争。
三教不出问题,自然有利于这天下苍生,出问题则由法宗解决。
就像从前的道羌案,以及崇玉旨与击楫中流的长生魔剑案,发生在东武林的青楼案等,都是法宗对外公开的比较经典的案件。
“简单来说就是有些人不安分,天下清平,他们却想整点事情出来,站在人性角度可以理解,但站在个人立场不太能容忍。
可惜,儒门法宗那边能力只能说一般。
若非有我与点风缺支持,他们现在不是被取缔就是变成空架子。”
“法门之主人品与德行皆为上上之选,南武林之人无不敬服,为人刚正,慎谋且能断,故由我出面请天南笔加入儒门,担儒门法宗之重任。”
蔺重阳简明扼要的说明原因,详略得当,但也能看出他对殷末箫评价很高。
面前之人,确实是表里如一的高风亮节者。
根据其传人之性格,蔺重阳曾对殷末箫早年之经历做过推测,或许那是他人生的三个阶段。
卫无私其人个性刚硬且不近人情,严酷苛刻且不知变通,以自己所认定的正义为正义,执法过程中往往矫枉过正。
法无吾其人强调公正无私、执法毫不偏颇,对外人要求严苛,但实际上却是一名徇私护短之人。
聂商其人性情稳重朴实、处世谦恭明理,凡事奉循法门教条为圭臬,循规蹈矩,谨遵师命不敢违逆,指导后进更是不遗余力,但耳根比较软。
从最开始的严酷苛刻,到后来以言语劝导,注重人际关系的处理,直至最后归于稳重,看上去是有一些道理。
只是,在见到殷末箫本人之后,蔺重阳将自己先前的猜测推翻,而且法门教祖如今尚未收徒。
人与人先天上便存在差异。
有些人生来就是如此,后天稍加引导,便能水到渠成的走上正途,比如殷末箫、君奉天这类;还有一些是怎么教都教不好,稍加引导,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坏种,比如像狂龙一声笑那类人。
前者符合。
后者符合。
面对不同的人要以不同的手段进行教导,只要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就算是被压在纣绝阴天宫下的狂龙一声笑,也能创造出应有的价值。
提及此事便避不过九天玄尊一家。
还有袭灭天来。
都可以作为不同天性的案例。
“殷末箫愿为天下苍生,尽绵薄之力。”经过认真且慎重的考虑,殷末箫终究没有拒绝。
蔺重阳出言致谢:“多谢。”
而后,对坐的两人举杯共饮,第一阶段完成。
“这一卷是儒门法宗那边使用的律法。”
不到一寸厚的书册,在被蔺重阳化出后放在殷末箫面前,儒门法宗的律法比较简单,以法门之主的能力读起来应当无碍。
蓬!
不等殷末箫做出反应,另一本三寸厚的书册被放在桌面,连茶盏都在轻微颤动。
“这一卷是德风古道使用的《至衡律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