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怨气如海,众生之苦,顾锦年为生民立命【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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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挂苍穹。

  夜。

  寒风萧萧。

  顾锦年缓缓睁开眸子。

  他的意识很模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仿佛元神出窍一般,游荡于此。

  他不知道这是何处。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

  星辰之下,周围树木稀少,只有一道道人影而行。

  这些人脸上满是疲倦。

  没有血色。

  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这是难民,如行尸走肉一般。

  皓月当空,无一颗星辰。

  地面之上,抬头望去,一具具尸体冰冷发臭。

  每个人都拖着疲倦不堪的身躯,向着前方行走。

  没有说话的声音。

  有的只是行步之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火光。

  是一座城府下。

  城墙之上,站着一排排精锐官兵,他们手持武器,目光冰冷,望着如山一般的难民。

  “江宁府有粮,这里没有粮了,接不了太多难民。”

  “你们快走吧,这里没有粮食了,去江宁府,往西走,只要再走百里路,就能到江宁府,那里有粮食。”

  洪亮的声音响起。

  是一名官吏。

  他站在城墙,大声喊道,让难民们朝着江宁府赶去。

  然而,城墙之下,无数难民彻底崩溃,哀嚎声,祈求声,哭声,喧闹不已。

  这一刻,顾锦年明白,这里是江宁郡。

  而且是几天前的江宁郡,因为现在江宁郡不可能如此。

  “大人,求求你们了,我们从灾区过来,长途跋涉,已经四五天没有进食了,您能不能施舍一碗粥啊。”

  “大人,我家孩子快不行了,求求您啊,开恩吧,施舍一碗粥吧,您慈悲心肠,求求您了。”

  哭喊声四起。

  难民跪在地上,乞讨一碗米粥。

  可是,城墙之上的官吏,却深吸一口气,背对着众人,他身躯颤抖,眼泪根本止不住。

  但,他不能开仓放粮,这一府没有太多粮食,城内百姓也惶惶不安,而且若是开了这个头,只怕会惹来更多的灾民。

  到时候更大的麻烦,会压垮这座府城。

  只是面对这些难民时,他真的难受。

  “传令下去,严格防守,再派百人精锐,乔装打扮,运输部分粮食,若是有绝命之户,给他们分些粮。”

  官吏出声。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天灾面前,他救不了苦难,能做的只有这些。

  呜呼之声。

  嚎哭之声。

  淹没了这一切。

  但更多的还是麻木,有人起身,没有谩骂,也没有哭泣,而是拖家带口,朝着西北方向赶去。

  顾锦年的目光,落在了一户人家当中。

  人数不多,只有七人,一個中年男子,一个妇女,外加上五个孩子,年长的也才不过十四五岁,年幼的才七八岁,三男二女。

  他们行走在茫茫夜色之中。

  捡树根,吃草皮,艰难度日。

  这一路上,顾锦年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惨状。

  甚至他亲眼看到,有人扒尸。

  灾情一日比一日严重。

  三百里路,可以让很多人死在路上。

  转眼之间过了两日,一路上已经没有任何尸体了。

  但依旧有大量难民。

  而距离江宁府还有足足几十里路,他们本就没有吃饱喝足,每日步行走破鞋子也不过十来里的行程。

  再加上山路曲折,又不是平地。

  他们饿到面无血色,饿到头晕眼花。

  最终。

  夜晚之中,当家男子带走了小女儿,来到了一家黑色客栈中。

  最小的女儿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知道的是,客栈老板端来了一碗米饭,米饭之上更是有一块块肉食。

  一切无言。

  唯有小女孩狼吞虎咽之声。

  而当家男子,望着自己的女儿,落下泪水,最终带着一袋米肉回去。

  当阳光洒落,男子架起炉子,炖了一锅肉汤,全家大快朵颐,同时也产生疑惑,自家小妹去了何处。

  只是饥饿让他们没有心思去想这件事情。

  唯独他们的父亲与娘亲,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尤其是他们的母亲,一口都没有吃。

  又是两日。

  是深夜,男子带走第二个孩子。

  但这一次,母亲拦下来了,哭着喊着,跪在地上求着。

  最终,男子抹着眼泪,将孩子留下,带走了自己的女人。

  两个人去。

  一个人回来。

  这一次,带回来的米肉,比之前一次要少很多。

  但还能坚持几日。

  只是当男人回来时,却发现自己一个儿子不知去了何处。

  失踪了?被偷了?

  他不知道,寻找一圈无果,只能带着孩子继续行走。

  朝着江宁府走去。

  区区数百里的路程。

  对他们来说,仿佛一生都走不完似的。

  三日后。

  原本七个人的家庭,如今只剩下四个人。

  又是三日。

  他们还剩下最后三个人。

  年轻最大的孩子不在了,只有父亲,还有一儿一女。

  不过,他们也终于来到了江宁府。

  看到了生的希望。

  整个江宁府四门,难民堆积如山,远远比路上所见之难民还要多。

  施粥之地,更是人山人海,更可怕的是,没有人施粥。

  听人说,官仓无粮。

  想要粮食,只能去买。

  一百二十两一石。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对于这些难民来说,即便没有灾祸,他们也买不起这么昂贵的粮食。

  男子身上加起来也不足五两银子。

  他有些绝望,恰逢城内有大户人家出来挑选丫鬟侍女。

  不给银子,姿色上佳只给五升米,一般给两升。

  一瞬间,他将自己女儿带了过去,为了让自己女儿能被挑选中,特意弄来一些本就不干净的水,给她擦拭干净。

  不到十岁的女儿,倒也清秀,带到人群中后,经过半个时辰的挑选。

  他女儿被选中了,换来了两升米。

  这两升米,如珍宝一般,被他藏在怀中。

  他几乎不进食。

  所有粮米全部给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可即便如此,也不够吃。

  转眼之间,江宁府内,米价节节高升,难民一个个在绝望当中死去。

  那哭声。

  惨绝人寰。

  那绝望,令人麻木。

  有人死去,但很快直接消失。

  有人未曾死去,可比死还要痛苦。

  终于。

  随着一抹阳光洒下。

  男人又饿了两天,他的儿子也因长期饥寒之下,病恹恹起来了。

  听着周围百姓谩骂商人之声,他已绝望,背着自己的孩子,朝着一处地方走去。

  两个时辰后。

  他来到了一家客栈。

  一家与之前相似的客栈。

  这里面散发着血腥味,门口几十名壮丁怒视难民,但依旧有不少难民带着孩童,或者女子来到这里。

  等到他入内后。

  他唤醒了自己儿子,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顿丰富肉食。

  望着儿子狼吞虎咽,他笑了笑。

  随后在他耳边反反复复说着一些话。

  “以后要小心一点,不要跟别人逞强。”

  “待会有人给你肉,你藏起来,躲起来。”

  “每天吃一点,不要吃太多,知道吗?”

  “等灾过去了,你要好好赚银,给你妹妹赎身,不要忘了。”

  这些言语,传入少年耳中,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少年几乎快饿晕,面对这般的食物。

  他只知道疯狂吞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少年饱餐一顿,再回头时,却发现自己父亲不见了。

  客栈的壮汉,拿来了一个包袱,里面有数十斤米肉,已经切成碎块,递给对方。

  没有说话。

  少年拿着包袱,走了出去。

  客栈凄凉。

  哀嚎声从后院响起。

  他知道又不知道。

  没有哭泣。

  也没有伤心。

  有的只是麻木。

  这一路上来,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但他明白的是,唯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活下来,好好赚银,给妹妹赎身,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只是。

  走出客栈还没半个时辰,一群难民将他围住,将所有食物直接掠夺,还将他打伤。

  他浑身是血。

  在地上躺了半天,最终活了下来,可却已经虚弱至极。

  凭借着意志力。

  他浑浑噩噩朝着江宁府走去。

  天亮了。

  他靠在江宁府城墙之下,沐浴阳光。

  可是如此的阳光,驱散不了心中的冷,驱散不了身体的冷。

  他闭上了眼睛。

  没有任何情绪。

  不怒,不喜,不悲,就这样死去。

  这一刻。

  顾锦年愣在了原地。

  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前前后后七天时间。

  一家七口,只剩下一人,还卖给了春楼之中。

  放眼看去。

  一幕幕画面,突然涌入脑海当中。

  有一对新婚之人,遭遇洪灾,跟随家人逃难,来到江宁府后,为换粮食,刚入门的妻子卖身,成了别人的丫鬟,而三天后,送出来的却是一具尸体。

  有一个老妪,亲眼看见自己的亲孙被人活活打死,不知道拖去何处。

  有一个妇女,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神志不清,不知呢喃着什么,而襁褓婴儿也早就没有声音。

  无数百姓,注视着江宁府。

  他们眼中是麻木。

  他们的眼中是绝望。

  他们的严重,是痛恨。

  而江宁府内。

  一条条花船出现,莺莺燕燕无数。

  商贾们,成群结队,喝着美酒,吃着山珍海味。

  歌姬之声,优美绝伦。

  古筝弹奏,纵有三千音,道不尽百姓之悲苦。

  这笑声,遮不掉世间丑陋。

  万民的哭声,也穿不透这森严无比的城墙。

  将士官兵们,立在城墙之上,他们麻木冰冷,看尽一切疾苦。

  听啊。

  这哭声扰人心烦。

  看啊。

  堆如山一般的百姓,卑微如蝼蚁。

  有书生立于高台之上,落泪不止。

  有老儒散尽家财,却换不来几斗粮米。

  有人将民间疾苦写于纸上。

  几痕笔墨,又怎能道尽这疾苦。

  呜呼。

  呜呼。

  泪水化海,却也融不了这些铁石心肠。

  哭声如雷,也惊不住这些商人躯体。

  美酒成河,花船游街,笑声之下,尽是白骨血肉。

  这一刻。

  顾锦年怔怔而立。

  他做不了任何事情。

  他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入眼,是无数难民脸上的绝望与麻木。

  闭上眼,耳边响起的如雷般的哭喊之声。

  这一刻。

  顾锦年知道怎么回事了。

  是难民之怨气。

  冲天而起。

  没入古树之中。

  而自己,正在经历着这些痛苦。

  人死之前的绝望。

  离别之时的绝望。

  恨意,怒意,哭意。

  如此恐怖的怨气,让顾锦年几乎快要崩溃。

  而一切一切的景象。

  也在这一刻,逐渐消散。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

  活着的人,等待着死亡。

  人世间,是苦海。

  而这一刻。

  顾锦年深深明白,何处为苦海。

  在他看来,江宁郡之难,是一场阴谋。

  各地官员,将所有的事情,汇成一叠奏章。

  所有人都告诉自己,洪灾之下,百姓受苦。

  可顾锦年无法亲身理解。

  然而现在,顾锦年彻彻底底理解了。

  两行清泪落下。

  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中滋生。

  他能感受到每一个逝去之人的绝望,也能感受到每一个逝去生命的痛苦。

  这一刻。

  他真真切切的明白,何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轰。

  刹那间。

  一切景象彻彻底底消散。

  大夏书院。

  宿房内。

  顾锦年睁开眸子。

  脸上泪痕依在。

  方才所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使他无法忘记。

  此时。

  他无法入睡。

  此时。

  他的内心,遭受无与伦比的煎熬。

  江宁郡之事,与他无关,可亲身经历这一切,任何常人都无法承受得住。

  万民之怨。

  江宁府内。

  死伤无数,多少百姓葬身粮灾之中。

  若洪灾无情。

  可应人间有情。

  恨意。

  恨意。

  恨意。

  冲天的恨意,在顾锦年心中沸腾起来了。

  这不仅仅是顾锦年的怨气。

  更是江宁府千万百姓的怨气啊。

  倘若,当真天灾无情,他们没有话说。

  可真正致死的原因是吗?

  是没有粮食吗?

  不是。

  而是有人在背后大肆敛财,为了赚取白银几两,无视人间疾苦,无视百姓之苦。

  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神,再一次浮现在顾锦年脑海当中。

  痛苦。

  痛苦。

  顾锦年不断落泪,古树吸收了太多的怨气,太多的悲伤,几乎要让顾锦年崩溃。

  然而。

  就在这一刻。

  一枚暗金色的果实,出现在树枝之上。

  果实不用摘取,自己落下。

  而后汇成一张古图。

  此时此刻,顾锦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万民之怨,需要有人血债血偿。

  几乎是一瞬间。

  顾锦年从床榻下走了下来。

  他来到书桌面前。

  手握毛笔。

  沾染墨水,想要落字,书写心中之不平。

  可。

  他落不下字来。

  任何的字,都表达不出江宁郡千万百姓心中之痛啊。

  深深吸了口气。

  顾锦年朝着门外走去。

  房门开启。

  顾锦年又深深吸了口气。

  这一刻。

  他不在因为心中的恨意,不在为阴谋诡计,也不在为自己行走。

  他要为江宁郡百姓而走。

  他要。

  入宫。

  请罪。

  要让江宁郡那些草菅人命之商,血债血偿。

  “见过顾兄。”

  “我等见过顾兄。”

  此时此刻,有人见到顾锦年,朝着顾锦年一拜。

  然而让他们惊讶的是。

  顾锦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目光坚定,朝着书院之外走去。

  有细心之人发现,顾锦年面上有泪痕,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当目睹顾锦年离开后,他们立刻呼唤其余人,将此事告知。

  而顾锦年则一步一步朝着大夏皇宫走去。

  此时。

  大夏皇宫内。

  一道怒骂之声响起。

  “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事。”

  “如今江宁郡平乱,你们现在过来请罪,不就是想要赚取民心?”

  “你们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

  “老二,江宁郡之事,你一点忙都帮不上,现在请罪赚民心你倒是第一时间来了啊?”

  “还有你老大,你可真是厉害,这些年让你监国,你是不是就想着拉拢民心?”

  “老三,你给朕闭嘴,你跑过来是什么意图,也当朕不知道?”

  “告诉你们,江宁郡之事,是顾锦年一人平定,这份天大的功劳,就该给他。”

  “轮不到你们三个。”

  养心殿内。

  永盛大帝雷霆大怒,自己三个儿子,先后过来,居然是为了请罪江宁郡商贾。

  这要换别人,他没什么好说的。

  换成自己三个儿子,他如何不气?

  虽然老三没有请罪,可跑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心里不清楚?

  有事不上。

  有功来蹭?

  想什么东西呢?

  三位皇子跪在地上,脸色都比较难看。

  太子很郁闷,他是被架着过来的,手底下的人非要他来请罪。

  现在好了,挨骂了吧。

  至于秦王就更郁闷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老爹居然早就把这功劳送给顾锦年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

  至于魏王就是最他娘倒霉的,他完全是被自己老爹喊过来的,结果一过来就挨喷。

  非要说自己也是过来领功的。

  想解释吧,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低头挨骂。

  骂了一顿后。

  永盛大帝吐了口气,望着三人,目光冰冷道。

  “江宁郡之事,朕心中有数,还轮不到你们来这里丢人现眼。”

  “等今日卯时一到,朝会之上,朕会处理。”

  “都给朕滚。”

  他开口,让三人滚开。

  三人站成一排,灰溜溜离开,愣是不敢在这里继续待着。

  待离开后。

  魏王声音不由响起。

  “老大,老二,你们吃饱没事干,招惹老爷子做什么?真就不怕死?”

  魏王出声,有些郁闷。

  “跟我有什么关系,还不是老大搞的。”

  秦王殿下双手钻进衣袖之中,也跟着没好气开口。

  “我?”

  “怎么又是我的问题了。”

  “你们两个,可真会说话。”

  太子肥肥胖胖,但也没有跟自己这两个弟弟较劲。

  “得了,别说了,这回老爷子看来是真的要对江宁郡世家出手,不过这么大的功劳,全给顾锦年,实在是想不明白。”

  离开宫殿后。

  秦王殿下忍不住出声,整个人也显得随意起来了。

  “是啊,给顾锦年做什么?即便是百姓承了他的情,他终究不是咱们皇室的人,要这么多民望做什么?”

  魏王殿下也跟着开口。

  至于太子却没有说话。

  “也不见得有多少民望。”

  “顾锦年最多一纸奏章送来。”

  “回头真正的功劳,下面人你抢一点我抢一点,过个三五年,江宁郡有几个人能记得他?”

  “再说了,他能参谁?江宁郡三大世家,一个都不好招惹,鬼知道他会选谁。”

  秦王不以为然。

  这功劳,虽然是泼天大。

  可问题是要看给谁,给他们三个还好说,毕竟是皇子,不管谁登基,对国家来说是一件好事。

  但给顾锦年,其实作用性就小很多。

  再说了,其实这功劳不要也无所谓,最起码不得罪人,江宁郡三大世家,任何一家得罪,都要承担风险。

  所以不沾惹也不是一件坏事。

  可就在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时。

  突兀之间。

  一道声音。

  自宫门外,缓缓响起。

  “学生顾锦年。”

  “今日,为江宁郡千万百姓,鸣冤请罪。”

  蕴含浩然正气之声,在这一刻响起。

  此时。

  天还未亮。

  这道声音,响彻整个大夏京都,莫名之间,拥有古怪力量。

  传至大夏京都每一处地方。

  这一刻。

  所有人惊动了。

  被这一道声音震撼住了。

  皇宫当中,太子三人也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至于宫内。

  永盛大帝微微皱眉,他知道顾锦年一定会去找那些商人麻烦,可没想到的是,顾锦年这么快就来了?

  可还不等他开口时。

  刹那间。

  宫门之外。

  一道恐怖的光芒,冲上九重天。

  光芒万丈。

  但确实黑色光芒,这是怨气,滔天的怨气。

  如同黑云一般,在这一刻,演化成一张千里饿殍图。

  饿死者,求生者,绝望者,易子而食者,草木赤地也。

  恐怖的饿殍图出现在天穹之上,给予世人极大的冲击感。

  宫门外。

  顾锦年朝着皇宫一拜。

  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学生顾锦年,今日,为江宁郡千万难民,鸣冤请罪。”

  “请陛下,严罚江宁郡所有商吏,作奸犯科者,斩首示众。”

  浩然之声再度响起。

  恐怖的天象,遮盖整个大夏京都。

  顾锦年所言之声,也在每个江宁郡百姓耳中响彻。

  家家户户都惊醒了,一个个出门看去。

  看天穹之上,千里饿殍图,是人间炼狱,令人咂舌。

  京都百官,也被这浩瀚之声惊动。

  他们望向这天穹。

  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如此的天象。

  引得京都上上下下一片沸腾。

  纵然铁石心肠,当望着这天象景图之后,在这一刻也彻底沉默不语了。

  相府当中。

  李善望着如此天象,再听着顾锦年所言。

  他不由闭上眼睛。

  “要出大事了。”

  他缓缓开口,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般恐怖的天象,不管是怎么出现的,朝廷必须要有所作为,江宁郡三大世家,只怕都逃不过这一劫了。

  吏部尚书胡庸,望着天象,不由咽了口唾沫。

  “灾情天象,饿殍千里。”

  “顾锦年,他到底有何本事,竟然凝聚出这般不可思议之天象。”

  胡庸震撼,他心中清楚一切。

  不仅仅是他,京都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请罪之说。

  无论是三位皇子谁来做,无非是打压一家,杀鸡儆猴。

  哪怕是顾锦年去,结果也是一样的。

  可现在,顾锦年凝聚民心,化作天象,一幅千里饿殍图,不知道要让多少人锒铛入狱,斩首示众啊。

  这已经不是针对一个世家。

  可是要针对江宁郡所有世家,甚至但凡牵扯在内的商人,只要高价卖粮,只怕都要死啊。

  一道道震撼之声响起。

  顾家当中。

  老爷子望着如此天象,也不由沉默失声。

  他没想到,自己孙儿竟然用这种方式请罪江宁郡商贾。

  这是他根本没有预料到的。

  “当真要出大事了。”

  这一刻,即便是顾老爷子,也深深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江宁郡三大世家,背后牵扯的关系太大了。

  永盛大帝肯定是想出手铲除。

  可即便是皇帝,也不好下手。

  但现在不一样了。

  天象已显,民心所向,这刀子必须要落下。

  可这一切的后果,都将由顾锦年承担。

  唯一的好处就是,民心所想。

  自己这个孙儿,可得大夏百姓之民心。

  面对此景,老爷子沉默不语,他没有说什么。

  虽然会引来巨大的麻烦,可顾老爷子一点都不惧。

  只要他在,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皇宫当中。

  当顾锦年之声响起。

  永盛大帝不由走了出去。

  望着千里饿殍图。

  彻底沉默。

  他知晓江宁郡有多苦难,也知道难民之灾有多可怕。

  可当千里饿殍图出现之时。

  他心头还是忍不住一颤。

  常人无法承受这般的景象啊。

  抬头看去。

  芸芸众生,在这张图中,哭喊挣扎,绝望麻木,一粒米争的头破血流,吃土吃草,易子而食。

  血淋淋的画面,让他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宫内。

  太子三人也震撼无比地看向这天穹。

  尤其是太子,他望着如此景象,莫名落泪,心痛无比。

  秦王殿下则低下头来,不忍直视。

  人终究是见不得苦难。

  至于魏王殿下,反倒平静,他是镇府司之人,心肠如铁,望着如此景象,没有太大变化。

  可要说内心,还是有些莫名不是滋味。

  一道道悲哭之声响起。

  大夏书院之中。

  苏文景望着京都,沉默不语。

  千里饿殍图,带给人太大的冲击力了。

  为人所不可忍。

  “为生民请愿,为天命之选。”

  半响,苏文景缓缓出声。

  他望着顾锦年的身影。

  天象之下。

  虽单薄,可却给人一种无穷之力一般。

  这才是真正的儒生。

  书院学生们,看不见顾锦年,可却能听见顾锦年之声。

  再望向天象。

  许多人落下泪水,有人恍然大悟,明白顾锦年为何今日面上有泪。

  千万难民,树皮为食,这是纸上的东西,他们无法理解。

  可现在,他们彻底能理解了。

  宫中。

  永盛大帝深深吸了口气。

  而后缓缓出声。

  “顾锦年,你要朕如何为江宁百姓平冤?”

  他的声音响起,也传遍大夏京都每一处地方。

  这是帝王之声。

  百姓们屏住呼吸,听着这番君臣之言。

  “江宁郡洪灾爆发,千万百姓流离失所。”

  “难民四起,化人间炼狱,江宁郡十九府,商户勾结,哄抬米价。”

  “无视生民,为赚碎银几两,枉顾人命,此乃为天地不容,为大夏不容。”

  “学生恳请陛下,彻查江宁商贾,但凡牵扯此事者,哄抬粮价,当众斩杀,家产充公,念上苍有好生之德,无须满门抄斩,留得善念。”

  “府城之外,难民卖儿卖女,望朝廷拨款,等价赎回,归还其家,若无父母,由官府赡养,直至成人,以工代偿。”

  “一切发国难之财者,不可留一人。”

  “江宁郑,徐,刘三家涉嫌极大,以致民怨四起,应当重罚,以示效尤。”

  “再望陛下,彻查幕后之人,若有嫌疑,一并处罚。”

  “王者杀王。”

  “官者杀官。”

  “正我大夏之风骨,定我大夏之民心。”

  顾锦年出声。

  他一字一句,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将自己所有的想法,全部说出来。

  管你郑家后面是谁,也管你徐家,刘家有什么背景。

  哪怕是王侯,照杀不误。

  哪怕是朝中大臣,也照杀不误。

  否则,千万难民之怨气,谁来平定?

  轰轰轰。

  天穹之上,千里饿殍图震动不已,演化雷霆,席卷阵阵狂风。

  这是生民之怒,也代表着他们认可。

  此时。

  六部官员,京都百官,也在加速奔跑,往宫中赶来。

  这件事情,涉及太大,因为顾锦年要一口气把江宁郡所有世家阀门统统清理干净。

  虽借民意,可这样做,只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他们想要平息顾锦年之怒。

  可以杀。

  但不能全杀。

  只是,不等京都百官到来。

  永盛大帝之声已经响起。

  “朕,允。”

  简简单单二字,代表一切可能被抹杀。

  皇帝同意了。

  是真的要向这些商人开刀,也是向这些世家阀门开刀。

  这一刀下去,至少数千人头要滚滚落地。

  而背后所带来的影响,无与伦比。

  只是就在皇帝答应后,不到刹那间。

  “陛下。”

  李善之声响起。

  他赶到宫外,运用浩然正气,给予传话。

  “江宁郡之难,乃大夏之殇,臣望此图,心中有万千感慨。”

  “商贾哄抬粮价之事,须彻查,但也不可太过于激进,免得打草惊蛇。”

  李善开口。

  倒不是为了给那些商贾开罪,而是涉及太多人,没必要如此意气之争。

  顾锦年一腔热血,为读书人,是少年。

  这个他可以理解。

  可很多事情,绝对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身为宰相,很多事情他必须要出面,打一个圆场。

  点到为止即可。

  如今江宁郡已经平乱,实实在在没必要再这样闹下去。

  “臣等认可李相所言。”

  “还望陛下三思而行。”

  百官开口,他们能够理解顾锦年心中之痛恨。

  可更加明白的是一点。

  利益才是王道。

  这些少年热血,终究会坏事。

  不能因为一时的情绪,而引来更大的麻烦。

  此时。

  宫内。

  永盛大帝没有说话。

  这意图很简单,说服他没有用,必须要说服顾锦年。

  李善瞬间明白,而后他看向顾锦年,语气之中带着劝意。

  “世子殿下。”

  “江宁郡之灾,我等百官,也是夜不能寐,如今江宁郡百废待兴,还需要他们。”

  “如今应当让他们修缮江宁郡,重建家园,等到彻底平定,再去惩罚也不迟啊。”

  李善开口。

  他看向顾锦年,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话虽然说的好听。

  可在顾锦年耳中,却充满着讥讽。

  这种商人,指望他们重建家园?

  他不是不懂,李善的想法,无非是不希望惹来更大麻烦,想要慢慢去开展工作,而不想如此激进。

  毕竟江宁郡灾情结束,接下来就是重建家园,李善不想再节外生枝。

  他是宰相,这种事情肯定是他来做。

  当然最主要的是,一但杀了这三个世家,会惹来很多麻烦,于朝堂局势,于太子之位,甚至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在其中。

  至于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世子,你赤子之心,我等钦佩,不过死去的已经死去了,追责加罚,倒不如罚他们赔银救灾,这样更好。”

  “是啊,世子殿下,若真为百姓,李相所言,句句属实,也是为大夏好啊。”

  一道道声音响起。

  这些文官纷纷开口。

  不过没有一个儒臣。

  站在儒臣的角度,他们支持顾锦年,所以没有出面。

  面对众人苦口婆心。

  顾锦年没有说话。

  而是缓缓抬手。

  对于这些已经烂到根子里的人,顾锦年不想说什么。

  他能够理解,这些人为何如此。

  不完全是因为利益关系,而是朝堂磨平他们的菱角。

  可官无作为,又何尝不是一种罪过?

  顾锦年两世为人,他也没了少年热血。

  可他有起码的三观,他做事不奢求替天行道,可却求一个问心无愧。

  倘若没有古树带他感受江宁郡之难。

  或许,顾锦年为了大利益,会选择退让一步。

  可亲身感受过江宁郡灾难后。

  他便没有了个人恩怨,有的只是心中正气。

  众人好奇,不知顾锦年为何抬手。

  而此时,天穹之上,乌云滚滚,只是一缕缕白色光芒,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民心之笔。

  他没有废话。

  朝着虚空落笔。

  顾锦年落笔。

  他神色坚定,每一笔蕴含自己的情感在里面。

  他没有做任何一字的修改。

  虽大夏无潼关路,虽大夏没有秦汉。

  可这是一种拟化。

  他不想抨击朝廷,因为陛下没有做错。

  众人望着这首诗词。

  有些不解。

  无法理解这是何意。

  可当顾锦年最后几笔落下后。

  全场寂静。

  当最后画龙点睛的两句话落下之后。

  璀璨光芒,再度冲天而起。

  而这一次,不是镇国之诗。

  而是千古诗词。

  天穹上。

  雷霆万丈。

  悠悠之声,是百姓苦难。

  天象之中,哭喊之声,如雷霆一般,震动大夏京都。

  所有百姓,在这一刻愣住了。

  他们齐齐看着这可怕的异象。

  也深深感受到顾锦年心中的悲苦。

  大夏书院之中。

  一些大儒更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顾锦年所写的诗词。

  浑身麻木。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他这是在为生民立命啊。”

  大儒们齐齐开口,他们声音都颤起来了,不敢想象,顾锦年才不过十六岁。

  竟然能这般。

  书院之中。

  苏文景也不由感到惊愕。

  他爲準半圣。

  苦读圣贤书几十年,可今日,却还不如顾锦年。

  这一刻。

  京都百姓。

  纷纷跪下。

  他们朝拜顾锦年,只因顾锦年为他们请命。

  为江宁郡千万不屈百姓请命。

  为那些死去的百姓请命。

  满朝文武惊愕。

  李善更是直勾勾地看着顾锦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这首诗。

  代表着顾锦年坚定不移的内心。

  皇宫内。

  太子三人,也目光呆滞,望着这一切。

  千里饿殍图本以为已经是顾锦年最大的能力。

  可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竟然能写出千古诗词。

  大夏京都的景象。

  被天地映照,出现在江宁郡之中。

  百姓们惊愕不已。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着千古诗词所带来的影响,百姓们也彻底明白顾锦年在做什么。

  刹那间。

  无数百姓跪在地上,为他们的家人,为他们的惨状,为他们心中的不平与不屈跪下。

  顧锦年。

  不畏一切。

  儒者风范。

  为生民立命。

  为冤魂请罪。

  如此之壮举,大夏立国至今,从未有过。

  “学生。”

  “顾锦年。”

  “今日,三请陛下,杀贪官,斩女干商,还天地之朗朗乾坤。”

  “请陛下,恩准。”

  声音再度响起。

  皇宫外。

  顾锦年緩缓跪下。

  他这一跪。

  不是跪帝权。

  而是为难民所跪。

  为那些死于非命的难民所跪。

  若不杀商。

  他心中的这口气。

  咽不下去。

  若不严惩。

  他不为儒者。

  至于后果?

  管他洪水滔天。

  吾,问心无愧。

  轰。

  此时,雷霆大作。

  大雨倾盆而坠。

  皇宫内。

  响起坚定之声。

  “朕,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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