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午一番话语落定。巨殿之中犹是一片寂静。金阶上下,不论是大天、三清,还是仙对于苏午所言,皆全无反应,好似充耳不闻。唯有燧皇此时微微抬头,皱眉看了苏午一眼。萦绕于巨殿之中的大天神韵,在这刹那无声无息朝燧皇汇集了些许,之后又须臾四散开去。大天注视着金阶之下的‘仙’,它未曾言语,今下是该‘仙’出声解释的时候。‘仙’周身五色仙光徐徐地收放着,如同一阵悠长的呼吸。它向大天再度躬身行礼,坦然回应道:“在‘仙芝不死药’一事之上,我从未有半分隐瞒。此药是我费尽心机造就,独为我登仙之用。除我之外,其他诸类,一旦运用此药,便是身受重伤,乃至自身追求之道途出现无可弥补的裂痕之时。但是,‘容纳完人之法’,实用不到‘仙芝不死药’。这位完人在此时忽有此言,我不知他是何用意——或有挑拨离间君父与我之心,使君父对我心生猜疑!君父如不信我所言,可将你所掌握仙芝不死药分作数份,于殿中诸位服用,我与他们一同服用此药,如此效果如何?君父自能一眼即明。”仙言语之际,殿门内外的诸多彼岸顿时惊怒交加,敢怒而不敢言——若那仙芝不死药真如仙所说,除了它服用可有超脱天外,化为真仙的效果,余者必然因此身受重创,乃至道途破碎的话,大天听从其建议,选择喂药作比对的对象,只能是它们这些彼岸!它们这些彼岸在元河之上,本就支撑困难,再服用下此般毒药,又焉有活路在?至于金阶上下这几位,大天纵然想给他们喂药与仙作对照,也得看他们自己答不答应!“此药于仙之外的诸类乃是剧毒……”大天缓缓开声,玉串珠帘后一双眼睛看向苏午,犹如漫漫星河朝苏午倾盖而来,苏午每一个念头心识之中,都回荡着大天的询问声,“既然你已知此药乃是剧毒,你为何还要奋力争取?”苏午所有性识尽在大天观照之下,他犹然面不改色,目视着‘仙’,忽然笑道:“仙道无二么?只你元皇脑髓、大天血液融合而成的畸类,方才能超脱天外,化为真仙么?”听着苏午所言,‘仙’周身缭绕的五色仙光,近乎微不可查的停止收缩了一个瞬息!紧紧盯着他的苏午,心头顿时了然!‘仙’需吞噬五色不死药,褪尽污秽之身,化去凡俗蒙昧诸相,至此时,才是获得了登上真仙阶级的资格!但想要真正成为真仙,它却还需容纳一尊完人——既然它需要容纳完人才能成仙,完人之身必是关键要素,苏午作为这亘古无二的完人——他又为何不能以自身追求仙道?仙道无二,独属于‘仙’一个?大谬!‘仙’能走的路,苏午也要走,‘仙’不能走的路,苏午更要走!只因‘仙’这一个刹那的迟疑,苏午脑海里已然生出了许多猜测,但这些猜测,究竟是真是假,他还需进一步验证。而居于最高处的‘大天’,更将‘仙’的反应尽收眼底。它又转动着怎样的心识?如今却是无人可知。这时候,‘仙’忽然轻轻笑了几声,它转眼看向苏午,五色仙光倾盖着它的形影,它今时是何等样貌,面上有着怎样表情,如今却无人可知。笑声一阵一阵地从五色仙光之中传出,而后戛然而止。‘仙’说道:“仙道……或许无二……究竟是否又第二条路通往真仙阶级?还需阁下,需要君父、三清及诸位能人前赴后继,亲身尝试啊……”此番话语,意味深长。随后,‘仙’又向大天道:“我今掌握‘容纳完人之法’,唯独君父可以使用!便是我自身如今都无法真正将此法运用出来。在场诸类之中,唯有君父已然自成一体,与真仙同列!君父只要传我鸿蒙金座大位,我愿将此‘容纳完人之法’交于君父,供君父容纳在场之中的某一位完人!”它话音落地,周身笼罩的五色仙光之中,又有阵阵窃笑声响起了。三清此时垂下眼帘,将目光投向金阶之下的苏午,眼中意味莫名。“既如此……吾授你鸿蒙金座大位……”大天的心识倏忽落定,一股股大天神韵化作群龙,盘绕在‘仙’周身,‘仙’周身缭绕的五色仙光霎时暴涨,内中好似敞开了一张张血盆大口,将大天移转而来的大天神韵群龙,尽皆吞吃干净!绚烂五色仙光之中,犹如血肉一般的事物蠕动着,收缩着。一股股凡浊污秽之气被从中排出,一缕缕轻灵超脱之气韵在其中蕴生,绚烂彩羽飘摇于其中,一道颀长人影披覆着轻盈彩羽,从金阶之下,登临金阶之顶,从三清身旁轻轻掠过,坐上了它前头一步外的鸿蒙金座——轰轰轰!一颗颗大星转动,化作一重重轮盘,盘绕于那自身好似五色仙光聚化而成的‘仙’身上!‘仙’得此天地主尊位,已然彻底褪去蒙昧之相,转为了万类灵长的人相!它自身承载的五色仙光愈来愈多,那滚滚五色仙光,亦反过来托举着它,让它在这瞬息之间,竟有了一种要超脱天外的气韵!“哈哈哈哈……”它在鸿蒙金座之上,畅快大笑着。这一刻,它已然与从前半步诸我归一的三清并驾齐驱!哪怕这一份力量,这鸿蒙金座的权柄,乃是大天‘施舍’给它,大天说不定何时就会将之收回——但于‘仙’而言,这份力量依旧得来不易!若不是今有比它更具威胁,乃至直指大天根本的完人出现,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它来坐这个位子!在完人,三清以前,它才是那个被大天严防死守的角色!如今,它把持鸿蒙金座,力量更进一步,便亦可以借助这份力量,更加展开自身的谋划,将自身推向那个梦寐以求的层次了!‘仙’大笑声中,大天的话语声徐徐响起,落在巨殿内外诸类心识之中:“吾已将此鸿蒙金座赐予你,那么,所谓‘容纳完人之法’,又究竟是甚么?”大天毫不在意那坐在鸿蒙金座上的‘仙’,会违反与自身的约定。鸿蒙金座大位,是它给出去的,它亦能随意将之收回——此般情况,更不同于三清占据此位之时,彼时的鸿蒙金座大位,乃是三清自己夺到手中的,在三清以前,并没有‘鸿蒙金座’大位的权柄!是以如今,仙一旦想要违反与大天的约定,它翻手之间,就能将之驱逐下去,使之逊位!甚至于,这鸿蒙金座大位,于它而言,也是它落在‘仙’身上的一重禁锢——有些敌人落在明面上,再如何恐怖,也只能止步于某一个界限,而一旦情况相反,再羸弱的敌手,只要能隐在暗处,便会时刻令自身毛骨悚然!‘仙’亦知大天手段。它闻声从鸿蒙金座大位之上起身,围绕它周身不断盘绕的五色仙光,倏忽消散无踪,站在鸿蒙金座之前的乃是一身材颀长、面貌清逸的男人,它张开双臂,一缕缕仙光便化作涡旋,在它眉心、颈部、手臂与腿部关节之处浮显,而此重重涡旋隐隐根脉相连,最终又汇集于其顶门。‘仙’以自身映化出的这副人身关窍之相,并无特殊之处。甚至几道涡旋落定的位置,也无甚出奇。然而,偏偏是仙展示出这几重涡旋落定的位置之时,苏午忽有一种自身被‘仙’映照出来的感觉!乃至于那几道涡旋盘旋之地,对应着他周身各处,都令他生出一种如芒刺背、周身对应部位隐隐发麻的感觉!“此为‘完人真性根本相’!”仙看着金阶之下的苏午,扬声说道,“完人乃是圆满之人,自身实已无有明显弱点,与厉诡其实不同!但完人之性源自元根,而元根重重演化分裂,便总带着某种偏向,因其有所偏向,自然有强弱高低之分,也就有了弱点!吾因合化元皇脑髓,今时濒临真仙之境,也就能借元皇脑髓,推演出这一半的完人真性根本相,如此,须以不能被完人反过来容纳的‘封钉’,封住这完人真性根本相上呈示诸关窍,可以将完人禁锢一半!”苏午身后,燧皇听得那仙在鸿蒙金座之前的言辞,再看苏午沉默的神色,顿知那‘仙’所说的‘容纳完人之法’,必然有几分门道,甚至于就是正确的!他的脸色严峻起来,悄悄走近了苏午背后,眼望大殿四下,守在大殿正门内外的那些彼岸,似不经意间投向苏午这边的目光,一时间都炙热了许多。“这个方法,只能将完人封押一半?”‘仙’身旁的三清,抓住了仙话中的关键,出声问道。至此时‘仙’呈示完人封押之法,大天倒没有丝毫遮瞒甚么的意思,全然不像苏午先前揭破它的弱点之时,它封锁所有风声的模样。容纳完人之法,就此被殿中诸类所知。‘仙’未有理会三清,转身向珠帘后的大天一拱手:“我虽合化元皇脑髓,能动照世间无数元根变化,但完人终究不完全是元根变化,行至此境,完人与元皇虽仍有牵连,但更是两个互相独立的存在。是以我以元皇脑髓,亦只能演化出容纳一半完人的具体方法,至于容纳另一半完人……以您混成太一、内外交泰的本形,或能于容纳了一半完人以后,推演出容纳另一半完人的方法……”它的意思,却是说大天只要能容纳一半完人,另一半也就根本不在话下,只需大天以完整本形推演,即能得到容纳另一半完人的方法。“吾传鸿蒙金座于你,却不是为了这只有一半的容纳完人之法……”大天的目光环绕巨殿各处,从巨殿各处,朝苏午投去了目光,它的目光落在‘仙’所呈示的完人真性根本相对应的苏午周身各处关窍之上,顿令苏午毛骨悚然,周身各处关窍,一时隐隐作痛!“君父得这一半容纳完人之法,便已相当于得到此法全部了。我并未食言!”仙扬声说道。玉串珠帘后,漆黑道袍的老者一时沉寂。但巨殿处处,却开始回响它的心意,它的心识化作一重重星辰,遮盖了大殿内原本的景象,环绕在苏午身畔,以苏午为中心开始运转——于是,苏午性识之内,开始不断回响大天与‘仙’的对话!大天道:“寻常厉诡,及至彼岸,于完人而言,亦不过是食物而已,楔入其真性关窍之中,或被其顷刻消化,或被其绞碎成空……那么,该以何为‘完人封钉’?他如以此法而死,与从前自困于元河尽头棺椁之中死去的死法,也相差无多了……”‘仙’窃笑了起来:“自是须以完人不能消化绞碎之物,作为‘完人封钉’!万天之间,宇宙之中,唯有我养出的那一株仙芝不死药,可以当此重任!”“哦?”大天忽然顿了顿,转而又道:“你亦吸纳了三分仙芝不死药,以你之身,可否作为那完人封钉使用?”‘仙’毫无犹豫地答应了:“君父如此,我求之不得!”“……”‘君父’到底没有答应。盘旋于苏午身畔的一颗颗星辰震碎作星辰海,无垠星辰海中,大天指尖缭绕一缕仙芝不死药云气,向苏午的完人真性关窍之上,一指点来——那一指尚未落下,它对应的苏午真性关窍便陡然震颤起来,难以言喻的疼痛与恐惧,刹那就要倾轧而来,冲垮苏午的心神——苏午昂起头颅,直视万天中央,巨殿珠帘之后的大天:“你永不可能封押容纳我!所谓混成太一,内外交泰,根本就是虚妄!一个先天有缺的天,却意图‘混成太一,内外交泰’,对应修行之中‘诸我归一’之境?你缺失的部分,你可曾找到了?!”
1529、完人真性根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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