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飞月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带着沐恩出了门。
秦子丰目不转睛的看着姚飞月,思索片刻之后,飞快的起身,跟了出去。
“公子,公子,你去哪里?若是把公子跟丢了,老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小葫芦着急的站起来,匆忙间差点儿被凳子绊倒,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慌张。
秦子丰跟着姚飞月一路走到余府的附近,越走他心里越是疑惑,这女子断人手筋的时候果敢、坚决,没有一丝犹豫,像这么冷硬的女子该是没有强烈的好奇心吧,该不会是为了目睹天下第一美人的真面目吧。若不是,干嘛要凑热闹啊,难不成是为了要寻仇?这是要疯吗?大喜之日,谁都不希望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更何况像余家这样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必定是有诸多考虑。难道她看不出来,水泄不通的大街上隐藏了余家多少位高手,警惕的看着每一个人。还有来余家道贺的武林高手更是不计其数,这个时候来寻仇,纯粹就是找死。这是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做的事吧。
秦子丰皱着眉,挠挠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远处的姚飞月,个子不高,有些瘦,但不弱,看那断人手筋的利落,功夫该是不错。他想不通来人家余府是为何,不过打死他,他都不信,有人会选择这个时候来闹事,想着扬名立万。因为像他这么不着调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事,更何况要扬名天下的方法千万种,没有人会选择这种方式。
余府的四周,早已是人挨人、人挤人,热闹非凡,而昭平楼就在余府的对面,一水之隔,站在昭平楼上就连余府门前种着数十株月季花的花朵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昭平楼用来吃饭的地方,只有第一层,二楼、三楼是客房,当然若是有客人不想下楼吃,店小二会把吃食给客官送进房间。比如姚飞月的结义大哥龙吟,此时,正与如玉公子坐在昭平楼的三楼,靠近窗户,可以看到溪水对面的人。他瞒着所有人来到龙兴城,而如玉公子真的是凑巧遇见。
他坐在一张圈椅之上,双手无所事事的耷拉着,铁面剑眉,自带英气,上天给了一张正义凛然的脸,他却在这张脸上赋予了忧思,整日显得心事重重。
对面是如玉公子,如玉公子那张脸,是画中人,还是神仙下了凡,惊艳绝伦。龙吟每一次看见如玉公子美轮美奂的脸,心里还是会生出感慨来。若如玉公子是女儿身,第一大美人的名头无论如何是要落在他的头上的,天下男子怕是没有一个人能逃脱他的魔掌吧。龙吟走南闯北,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所见过的人或是物,都没有如玉公子这张脸精致。有时候连他一个男人都觉得异常无奈,一个堂堂正正的大老爷们儿,长得比女子还要引人注目,该是多糟心啊。只可惜,八岁那一年身受重伤,遍寻名医不治,与轮椅相伴终身。
柳生、柳妹是一对兄妹,照顾着如玉公子的起居。柳妹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随时听候差遣,柳生则下楼去取些热水来,待一会儿好给两位公子从新泡壶茶。
如玉公子看着龙吟脸上的忧色,白了一眼。伸出修长的手指,那双手比女子的手还要细腻,甚至比有些女子的脸还要好看。虎口处有茧,如玉公子弃武从医多年,遗憾是有的,然而医术上的造诣可堪称登峰造极,除了不能活死人、肉白骨,还没有在他手上死过病、伤之人。拿起折扇,对着桌子上的一盆月季花轻轻扇了扇,脸色淡然的看着不远处拥挤的人群。
坐在对面的龙吟看着他的动作,微微一愣,怎么的,一盆月季花,还怕它热着不成。不由得把眸光转向月季花,六朵花,浓烈的红色、翠绿的叶子,确实惹得人心生怜爱,可是有必要如此金贵吗,不但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还燃着线香,是供着吗。这情景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是的,姚飞月。不过,姚飞月随身携带的是桃树,种在大缸里,小小的一棵,确是开了花,就是不结果子。任何人碰不得,每片叶子都是擦的一干二净,宝贝的不得了。这两个奇怪的人全让他遇见了,摇摇头,表示不懂,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转头,也看向那拥挤的人群。
“柳妹,把线香拿到窗户旁,这是要呛死人吗?”如玉公子满脸嫌弃,手里的扇子对着线香,呼扇的更厉害。
柳妹应了一声,赶紧放下手里的酒壶,把月季花和线香拿到窗户的正中间。
呛人,掐灭就是了,这不是你让点燃的吗?还发火。龙吟没有说出口,他觉得要是说出来,如玉公子一定会拿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他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这么热闹的地方,公子可还习惯。”柳妹眼眸中透着疑虑,在安静的地方呆久了,突然面对如此嘈杂的环境,她的耳朵快受不了了。
如玉公子是以医道闻名天下,医者要保持一颗平静的心,他们与如玉公子住在静谧的幽香谷,就算是平时出谷行医,也会找个安静的客栈用餐、投宿。
“龙兴城繁华,又逢余家大喜,所以格外热闹”龙吟说着,很勉强的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犀利的眼睛有着藏不住的无奈。
“哎——”一声长叹,如玉公子还不忘摇摇头。
“师兄这是怎么了?”龙吟依旧看着花,定要看出哪里珍贵。
“你瞅瞅那余浩然,长的那熊样。”如玉公子似是无法释放心中的压抑,手里的折扇摇得呼呼作响,胸前的发丝随风飘动。“啪”的一晌,合上折扇,用扇子指着余府,说到“举手投足之间惺惺作态、扭扭捏捏,没有一点儿男子汉气概。笑就笑吧,嘴巴张那么大做什么,是要吞天吗。还有那眼,你瞅瞅,眼大无光,睁着一双死鱼眼,真是浪费那双眼皮,五短身材,这种人能找到媳妇真是奇了怪,还是天下第一美人。他要不是有个好爹,迟早是被人打死的货。听说他母亲也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玩意儿,估计是他老子爹做的坏事多了,报应在他身上。我以前要是知道他是余松的儿子,说什么都不会多看一眼,吃饱了撑的给他治伤。”
龙吟神色复杂的望着如玉公子,余浩然虽说不上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惨吧,他都不忍心听了。不过,在如玉公子面前,似乎人人都是井底的癞蛤蟆。他很庆幸自己与如玉公子是同门,不然不知道怎么被他形容成歪瓜裂枣。
“怎么,这会儿难受起来了?你那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笑得苦巴巴的,还不如哭呢。”如玉公子斜撇着龙吟。
刚刚的庆幸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就说到他头上了,还好,没有蹦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哎呦!你能不能像个大老爷们儿,只要你一声令下,别说以柔了,就是整个余家,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给你拿下。”如玉公子真想从轮椅上蹦起来,狠狠敲开龙吟这榆木疙瘩。
“师兄,莫要嘲笑我,你还不知道,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一定会随你游遍天下,或是隐居在你的幽香谷,逍遥度日。”龙吟真的不想挑起这个重担,步步后退,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有了归隐山林的念头,若不是担心几位朋友的性命安危,他此生绝不踏入龙兴城。
“二十二年前芝献山的一役夺走了魁首夫人及各位长老的命,那一年你才八岁,若不是怕魁首无后,断送了辰巳宫未来,单长老决不会把你寄养在李家,寄人篱下的生活终是不如意,难免受些委屈。”想起这些,如玉公子无明火起,好看的脸顿时笼罩上一层无法释放的愤怒。“我堂堂辰巳宫的魁首怎能受他人之气。”片刻之后,心中的愤怒稍稍减轻,又换上嬉皮笑脸的模样。“现在好了,辰巳宫就等着你来重建辉煌。不过,现在应该先娶个媳妇绵延香火。”
“二十二年前的事我很少记得了,当年你也才八岁,和单长老一起护送我逃离辰巳宫,途中掉下悬崖,以至于双腿行动不便,我还未谢过你的大恩。”龙吟刻意回避如玉公子的话,只希望以柔可以顺利嫁入余家。
如玉公子安静下来,看着余家的热闹,心里多少有些失望,想不通龙吟在顾及什么。“我们师兄弟不必如此见外,你每年都要抽出时间去看我,已是报恩,你还想怎么报恩,把辰巳宫送给我?我才不要,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如玉公子嘴角上扬,露出的笑是自然洒脱。他顿了顿,郑重其事的接着说“我告诉你很多次了,我的腿疾早已痊愈,你不必自责”
龙吟垂下眼,眉目凝重,似是哀伤。十五年前,如玉公子曾派人告诉他,腿疾已愈、可宽心。他高兴的彻夜难眠,当马不停蹄的赶到幽香谷,看到得依旧是如玉公子坐在轮椅之上。为了能让他的心不再自责,如玉公子常常告诉他,能站起来了,可是每一次如玉公子仍是坐在轮椅上,他的愧疚更加浓重。如玉公子和他同岁,就是生月比他大了三十五天,却总以兄长自居,处处维护他,把他当做不懂事的小娃娃,忘记他已经三十岁了。转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幽幽的说到“是,师兄,几年后,我定会陪你游历天下,寻访名医,或许你的腿患还有救。”
“名医,我如玉已是名医,还要去寻访什么名医,那个叫卫东集的,比我的医术高明吗你还是操心着辰巳宫吧,经过二十二年的修养生息,你打算什么时候让辰巳宫重出江湖。”如玉公子退去脸上的不羁,认真的说着。
“我们修养了二十二年,江湖平静了二十二年。我不知道辰巳宫重出江湖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让辰巳宫重出江湖,我始终觉得还不是时候。二十二年前的一役夺走了我母亲的生命,父亲跳下悬崖,至今生死不明,辰巳宫的一干教众不是战死,就是把辰巳宫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护送到安阳或者是南阳,一路拼杀死在途中。二十二年后,活着的孩子都长大了,当年亲眼目睹辰巳宫的毁灭、至亲之人的惨死,有多少人把仇恨深埋心底,这二十二年里每一个人都是勤加练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报仇雪恨。可是太多的杀戮,我总是不忍心。我倒不是怕死,武林豪杰又与我何干,我只是不想辰巳宫积蓄了二十二年的势力,付诸东流。”龙吟痛苦的闭上眼睛,他想让每一个人都好好的活着。
如玉公子顿时失望急了,齐长老说的对,龙吟没有当机立断的魄力,重振辰巳宫还需他们添一把火。叹口气,不禁摸着自己的腿,心有余悸,二十二年了。当他从悬崖下醒来,发现自己不能走的时候,心里恨极了,恨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他们辰巳宫里的人不是大奸大恶,没有为祸百姓,他们只想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可是灭顶之灾激怒了每一个人,每个人的脑海剩下的只是报仇。幽香谷是辰巳宫的世外桃源,也是辰巳宫里极少数人知道的最后避难所,当他坐着轮椅出现在龙吟面前时,龙吟毫不犹豫把幽香谷送给了他,并承诺不会有人来此打搅他的生活。幽香谷的平静并没有磨灭他的仇恨,他一定要为辰巳宫里死去的人报仇。他能想象出辰巳宫重出江湖后所带来的震撼与杀戮,他很高兴可以把那些名门正派踩在脚下。
“平静?怕是不能平静了,十日之前,我与四位长老已经商量过,趁着余家的喜庆干一件大事。”如玉公子斜眼瞟着欢天喜地的余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什么事?要拿余家开刀?”龙吟不由得身体前倾,慌忙问到。
“放心,我们没有那么傻。今日余家高朋满座,武林高手众多,没有那么容易得手,更何况某人的某人在场,伤了某人,某人该伤心了。”如玉公子的笑意更深了,仿佛他此生的乐趣就是取笑龙吟。
某人、某人的,听的柳生和柳妹直犯迷糊。
龙吟是听出意思来了,充耳不闻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心思全在别的地方。“快点说,不能让我这个辰巳宫的魁首徒有虚名吧。”他的心确实有点慌了,他们决定的事肯定不会是好事。
如玉公子正色,看着龙吟道“今日屠了常家,明日灭了江家。既然我辰巳宫要重出江湖,那必定是轰轰烈烈的。”
龙吟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他不是不想报仇,只是不想带来过多的杀戮,二十二年前的一役,死伤了多少无辜的人,教训还不够吗,还要再来一次吗。武林十大家,常家和余家在列,就是以他们为首,灭了辰巳宫。事到如今,他无力改变这个结局,即便有更好的办法,也于事无补了。
良久良久,是沉默无声的。龙吟与如玉公子各怀心事的望着余家的热闹,武林世家的公子与武林第一大美女以柔姑娘的婚事,自然引得各路英雄豪杰前来道贺。
若是今日有人来闹事,那他一定是疯了。龙吟当然不会闹事,可是他不能保证他的朋友不会为了他,前来抢走以柔。他的这个师兄千里迢迢跑来龙兴城,难道只是为了品尝昭平楼的美味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