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飞月的脸上浮现出遗憾来,落寞的对着沐恩说到“收拾一下,我们走。”抱着大缸站起身。不能呆下去了,会让瑶儿她们不好意思的。知识无处不在,随时随地都可以学,人总是会犯错,别说小孩子了。她们一家三口怎么办都好,有外人在就会拘谨。为了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她先走一步又何妨,只是祈求上苍保佑全天下的小孩子都这么幸福可爱,有父母全心全意的爱。
走到天黑,才在这条荒凉的小路上遇见屋舍,近前才看清楚是一个带着院子的泥草屋。栅栏门上面有一块扁,说是扁其实就是一小块木头,从树桩上锯下来,随意修理一下就挂在此处,写着“憨牛小居”,估计是随便找个会写字的人,不要说美观了就是简单的笔法结构都没有,随心所欲的很,如同是刚刚学字的孩子写下的。
小葫芦“嗤”的一声笑出声来。指着几个字说到“聚客、迎客、飘香,哪一个不比这个名儿好听,憨牛,真有意思。”
姚飞月的嘴角也露出了笑意,真可爱,她喜欢一切可爱的人或事物。
迎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还没有说话,笑容已经挂在脸上,让人莫名有一种亲切感,走近了说到“几位客官远道而来,辛苦了,请里面坐。”
走进去,不大的房间,地是夯实的土,墙是泥土混合着稻草砌成的,有些稻草还露出了头,摆着五六张桌子,看样子是自己做的,有大有小、不讲究样式,已经旧了,但是擦的很干净,有三桌客人,都是男客。灯光不是很亮,看不清他们的面貌。一张是两个人,相对而坐,面前有四个盘子,一坛子酒,盘子里的菜没吃多少,旁边的花生成了下酒菜,一边剥花生一边喝酒,小声说着话。另一张桌子是四个人,豪放了些,八个盘子,没剩多少菜,但是桌子上撒的比吃进肚子里的多了去,酒坛子,一个在桌子上,一个在地上碎成了渣,两个人站着面红耳赤的猜着拳,谁输谁喝,其中一人格外显眼,都说顶天立地八尺男儿,这人比八尺男儿更高些、更壮些,另外两个文雅些,谈论着余家的变故。角落里还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小,看见姚飞月进门,立刻止住了话语,互望一眼,很有默契的端起桌上的面条,呼噜呼噜的吃,没有再说一个字。
当姚飞月听到龙吟这两个字的时候,面色微微一动,握了握手里的剑,接下来没有不好的话,她又恢复了神态。
在一个靠近窗户的角落里坐了下来,老妇人给每位客人的杯子里斟满水,抓了把花生放在桌子上,让客人用来消磨时光。然后神色有些黯然,哽咽的问到“几位客官可曾见过一个,快三十岁的男子,耳朵下面一指的地方有颗痦子,右边太阳穴有一块淡淡的胎记,是灰色的。”
几人都摇摇头,表示没有见过。秦子丰好奇的问着“这人是谁?可是老人家的亲人吗?”
老妇人擦擦眼角的泪,叹口气说到“这是老妇人的二儿子,长得憨,又壮实,小名叫做憨牛。十多年前,老妇人两口子带着几个孩子在这儿放风筝,游玩,玩着玩着,这孩子就不见了。我们两口子散尽家财找了十多年,也不曾有消息,就想着在这儿造个房子,说不定我那憨儿子有一天自己就回来了。这些年,来来往往好些人都不是,都不是。”
秦子丰听了后,无比惋惜的说到“你那儿子走失的时候十多岁。”
姚飞月抬起低垂的脑袋,打断秦子丰的话,说到“老人家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想必令公子不久便会回到你身边,我们走南闯北,若是遇见相似之人,定会告诉那人你的思子之心,让他务必回来与你见上一见。”
老妇人立刻笑了起来,说到“有劳各位了。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比不得城里,没有什么好吃食招待,油饼、面条是有的,还有些野菜,后院养着鸡、鸭,你们想吃的话,我让老头子去宰一只。”
“不用了,随便上些菜,我与沐恩吃面条,你们吃什么”姚飞月把玩着手里的平安扣,头也没有抬。
“我们也吃面条。”秦子丰有些不解,不让他说是什么意思。
“稍等一会儿,很快就好。”老妇人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去,内心应该是有一点儿安慰吧。
几人没有话语,片刻之后,秦子丰受不了压抑的氛围,先开口说到“十多岁的小伙子,十几年没有回家,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娃娃,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就你知道。”沐恩以喝水做掩护,偷偷瞅着姚飞月的神色。
“老人家怕是知道自己的孩子早已不在人世,然而一日没有见到尸首,她一日不愿意承认。没有哪个父母愿意面对孩子先自己而去的事实,固执的认为孩子就是在外贪玩,没有来得及回家。这是做父母的,最后的执念与侥幸。我们说的话,不过是给她疼痛的心带来一丝安慰,给她一个信念,让她不至于倒下去。”姚飞月看着老妇人离开的地方,心一下一下的抽疼,孩子自从来到世上的那一刻,就成了父母一生的牵挂。
失去孩子的父母都是可怜的,几人的脸上泛着同情的神色,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都在想自己的父母。
秦子丰假意的咳凑两下,换上嬉皮笑脸的模样,说到“余家这次脸面算是丢尽了,不把龙吟与以柔碎尸万段难以解恨。你们知道余家的成名绝学是什么吗?”
“这么有名的剑法谁不知道啊。”沐恩把一粒花生丢进嘴里。
“那你们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创造出来的嘛?”秦子丰就不信了,他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
沐恩这就不知道了,与小葫芦立刻来了兴致,睁着一双勤学好问的眼睛齐刷刷的望着秦子丰。而姚飞月不禁摇了摇头,真是小孩子。
秦子丰的虚荣顿时得到了满足,得意的看了一眼沐恩与小葫芦,又瞟了一眼姚飞月,见姚飞月嘴角含笑,他更来劲了,扭了扭身子,坐的笔直。说到“余家的传世绝学是风雷掌与雁翎剑法,均为余环老前辈所创。要说余老前辈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学武奇才,精通两种不同的功夫,真是厉害。世上功夫千千万,我最稀罕雁翎剑法和惠家的阎王追。”
“为什么”沐恩趴在桌子上,歪着头,一双眼睛里尽是好奇。
“因为名字,一个霸气,一个好听,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你们不知道。”秦子丰的声音提高了些,心头多了些优越感。
沐恩翻了个白眼,真肤浅。
秦子丰不甘示弱也学着她的样子白了她一眼,还哼了一下,接着说到“我还听说余家祖上是当官的,后来得罪了什么人,才被罢官免职,余环前辈看着一家老小跟着自己颠沛流离,今后的生活没了着落,一时悲从心来,举剑就要引颈自刎。恰在此时,一声鸿雁长鸣,眼前出现了一队鸿雁正在往南方迁徙,他顿时醒悟。生而为人难道还不如鸟兽嘛,鸟儿都知道在一个地方活不下去了,换个地方继续活。人处在逆境,首先想到的是没法活儿,结束自己的生命。仔细想想,我们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荆棘密布,披荆斩棘就是了,与天斗其乐无穷嘛。思及此处,满腔慷慨,不自觉的舞动手中长剑,创出剑法,为感念鸿雁的救命之恩,便把此剑法称之为雁翎剑法。”
沐恩撇撇嘴,说到“差点被你忽悠,余前辈创此剑法的时候,你在跟前了,说得跟真的一样。”
秦子丰急了,身体往前倾,“怎么是胡说,我是有钻研的,不但余家,十大世家的功夫路数,我都是研究过的”
“研究有什么用,不但学不到,还打不过人家。”看到姚飞月的杯子里没有水了,沐恩站起身,倒满,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
小葫芦笑吟吟的连忙举起杯子,沐恩瞪了他一眼,就把水壶放在了桌子上。他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宣泄自己的尴尬,眨眨眼,让自己清醒起来,才伸出手拿起水壶,先给自家公子倒满,最后是自己的。
“怎么没用了,古人说过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家姑姑和龙吟是结拜兄妹,注定是要与余家为敌的。十大世家向来同气连枝,得罪了余家就是得罪了十大世家,光是一个余家就够你们受的,这么多仇人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你们淹死了。”秦子丰面红耳赤,越说越激动。
“闭嘴吧,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沐恩不服气的瞪着眼睛,恨不得一脚把这人踢得远远的。
黑暗总是能带来恐惧,人不是恐惧黑暗,是恐惧黑暗带来的不确定,不确定下一步是龙潭虎穴,还是万丈深渊,或是妖魔鬼怪躲在黑暗里,伺机夺你肉身、占你灵魂。上苍还是怜悯众生的,即便是黑夜,依旧洒下丝丝月光,微弱、朦胧的光给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回家的人带来一丝安慰。姚飞月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月色洒满的大地,内心是希望发生些什么事的,来驱赶她的孤独。
两个人,步子有些急切的从远处走来,姚飞月的心里竟生出些失望来,猛的一惊,她在期待什么。那个叫瑶儿的小姑娘只是匆匆一面,她却放在了心上。
怪月色太朦胧,没有看清楚,果真是瑶儿一家三口。父亲背着入睡的瑶儿,母亲拿着包袱,安静、祥和的走过来。进了屋,换成母亲坐在凳子上抱着瑶儿,父亲甩了甩酸涩的胳膊,倒杯水,递给瑶儿的母亲,自己才坐下来,喝杯水,休息一下,等着饭菜送上来。
姚飞月托着腮,嘴角满是笑意,眼神里尽是羡慕。
“唯一逃生的机会,就是在英雄豪杰面前与龙吟断绝关系,挥刀相向,方能显示你们不与妖魔为舞,跟正道同仇敌忾,除魔卫道的决心。十大家族虽不能完全摒弃前嫌,坦然接受,但或许不会对你俩赶尽杀绝。”秦子丰深沉的点点头,手里就差把折扇,要是再呼扇两下,更显得他智高一筹了。
沉浸在幻想里的姚飞月被这几句话拉了回来,她不怕死。手不自觉的抚摸着晶莹剔透的平安扣,眼神飘向窗外的大地,似乎又在期待着什么。
“我姑姑是好人,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来。龙大爷不是妖魔鬼怪,你若是再敢说龙大爷的不是,我掐死你。”沐恩气得脸色通红,伸出右手,似乎真的要掐在秦子丰的脖子上。
秦子丰并不生气,抽出筷子,用筷子按下沐恩的手,说到“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我当然知道姚姑娘是性情中人,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来。姚姑娘的眼光如此锐利,断然不会看错人,想必龙大侠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那是当然,我姑姑的朋友没几个,但都是个顶个的好汉。”沐恩的骄傲溢于言表,大拇指竖的老高。
秦子丰狡黠一笑,说到“不然怎么会让我这个潇洒俊逸、风度翩翩、古道热肠,侠肝义胆的人相伴。”
沐恩的白眼快翻上天了,心里忍不住嘀咕:夸起自己来,真是没羞没臊的,要不是拿你解个闷儿,早一脚踢出去了。
秦子丰收敛笑容,长叹一声,说到“龙吟也是命苦的很啊,明明锄强扶弱,济世为怀,什么恶事也没有做,却背负着大魔头的名声,说起来也是受父辈所累啊,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姚飞月转过头,一脸平静的问到“如今的局面,不知秦公子有何高见”
秦子丰哑然,愣了片刻,神色有些沮丧,说到“我能有什么高见,连低见也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你拼命的时候,不在你背后捅刀子。要是真的到了生死关头,我说不定会弃你们而去。”
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不管怎么说余家是处于正义的一方,年轻人不可避免的就是热血上头,立于正义的头衔之下,斩妖除魔。有多少人能不被世间的假象迷惑,看清本来面目。她不知道秦子丰的目的,她们以抢新娘为前提相识的,这件事本身就是她的错,而秦子丰不是助纣为虐吗。哪有人出来混,是从错误开始的。
姚飞月微微松口气,她是很希望秦子丰远离她的,才认识两天而已,哪到豁出性命的地步。生命何其珍贵,她负担不起。与十大家族为敌,说白了,就是自寻死路,是个人都怕死,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搭上性命。
气氛有些压抑,秦子丰面有愧色,不做声,不抬头,默默的剥着花生,也不吃,一粒粒的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