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默默的走在路上，一直走，一直走。脚步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多了起来，姚飞月心里一怔，手握在剑柄上，放缓了脚步，猛然回头，心才放了下来，是秦子丰与小葫芦。这两个人，神出鬼没的，他们一直跟着她走到李府门前的，什么时候消失的，她没有一点儿印象。还以为这两人是被别的什么东西掳走的，想着相识一场应该是要营救一下的，可是又出现了。
直到天黑，遇见一座荒废的古庙才停了下来，却是默默的发着呆。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大家都饿了半天的肚子，姚飞月看了看周围，四下黑压压的一片，只好由她和秦子丰这两个年轻力壮的人去打些野味充饥。为了以柔和沐恩的安全，她们留下来陪着龙吟。
所幸，沐恩跟着姚飞月住惯了荒郊野岭，自从她第一次吃到没有任何味道的烤野鸡的时候，便决定不管以后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什么境地，她都要随身带着盐巴，因为那个味道她终身难忘。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饭食不必色香味俱全，但是连盐味都没有，那就说不过去了。
除了柴火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外，没有了别的声音，显得这个夜空更加寂静。姚飞月靠在门框上，手里轻轻抚摸着那枚晶莹剔透的平安扣，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她的心不由得一丝躁动，月亮圆了一次又一次，她都不知道盼了多少次，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记得上一次看月亮的时候，是去年的八月十五，月亮像个大圆盘一样挂在天上。她坐在石榴树旁，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人儿。小人儿很乖的，安安静静的让她抱着，让她感受着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这幸福是短暂的，仿佛是烟花，只有一瞬间的灿烂。想着小人儿，想起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那张可爱的脸，想着想着，她的泪不知不觉流下了脸颊。
“龙吟，你娶我可好。”以柔偏着头，笑吟吟的望着龙吟。
听到此话，龙吟先是愣怔了片刻，随后眼睛望着烧得正旺的火堆，并没有说话。他是矛盾的，美人在侧、红袖添香，不正是每一个男人心里所期盼的，这个美人更是与自己心意相通，有着武林第一之称的大美人，真真是羡煞了旁人。然而，他有这个好命吗。他的父母如今还被冠以大魔头的恶名，他也是臭名昭著了。虽然他不是自卑，没有怨恨过父母给了他这样的身世，然而他需要用多少时间才能洗掉在别人心中的烙印。如今辰巳宫又屠了常家与江家，又有多少人会来找他寻仇，他能活得到几时，自己都不清楚。即便是活了下来，芝献山之上，武林的正义之士能让他活着下山吗。他不能为了十五日的夫妻恩情，毁了以柔的一辈子。
“你说过，你要让我为你披上嫁衣。明日，你娶我可好。”以柔往龙吟的身旁挪了挪，靠在他身上。
“现在不是时候，过些日子，我定八抬大轿迎你入门。”龙吟的眸子依旧注视着火光，却多了一丝温柔。
“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日子才算是时候，过些日子是什么日子。”以柔直起头，紧紧的望着龙吟。
一句话，堵的龙吟无话可说。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不愿意和我成亲，你是怕芝献山上丧了命，我后半生无依无靠。若是没有成亲，我还能找个人嫁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我逃了余家婚的事恐怕全天下都知道了，即便你没有娶我，谁还敢不顾余家的脸面而娶我。”以柔很严肃的说着她已经除了龙吟，嫁不出去的事实。
龙吟的脸竟然红了，在火光的映照下着实是可爱。
“大哥，我定不会让你丧命的。”姚飞月依旧目不转睛的赏着月，似是还沉浸在回忆里。
龙吟沉默了片刻，望着美丽不可方物的以柔说到“等我五年，我洗去大魔头的名声，堂堂正正的娶你。”
以柔腾的一下子站起身，似是要对龙吟拳打脚踢一番，好让榆木疙瘩开开窍，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缓缓的蹲了下去，侧着脸，望着龙吟，说到“我等不及了，才不管你是大魔头，还是大善人，我才不在乎。”她眼睛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嘴角上扬，露出甜蜜的一笑，接着说“若是你明日不娶我，我就给你下药，等生米做成熟饭，有了娃娃，看你还怎么抵赖。”
以柔不是大家闺秀，只是一个孤女，但礼义廉耻，她还是知道的，明白有些话是女孩子不能说的，可这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都不知道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龙吟脸色大囧，尴尬至极，不敢相信以柔会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了，他们又不是外人。”以柔看着龙吟的样子，忍不住更开心了。
龙吟望了一眼还是小孩子的沐恩，认真的教育着以柔，“有小孩子在，以后不能说这样的话了。”
沐恩正在用绢子细细的擦拭着小小的桃树叶子，一听，立刻心领神会，连忙闭上眼睛，往后倒去。说着“我睡着了，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不消片刻，又坐了起来，说到“龙大爷，我都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以柔姑姑只比我大了五岁而已，若不是你与姑姑称兄道弟的，我都叫以柔姐姐了。若不是随着姑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估计我早已嫁为人妇了。”
龙吟更加无语了。
“大哥，可曾有过遗憾。”姚飞月的声音幽幽传来，低沉忧伤。
龙吟一怔，慢慢起身，走到姚飞月的身边坐下。虽然他们是义结金兰的兄妹，他相信她的良知外，其余的似乎是知之甚少。只有偶尔间眉梢眼角带出的忧伤，让他觉得姚飞月不愿意提及的过去是不开心的。想来也是，姚飞月已二十有六了，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早已是儿女成群，而她，却如天地间的一丝幽魂，飘来飘去，居无定所。或许他们是一样的吧，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已是而立之年，早该成家立业，却被身份所束缚，怕祸及妻儿。
遗憾，若说遗憾，谁的人生没有遗憾。龙吟望了一眼姚飞月，没有说什么，便随着她的目光，欣赏天空中的圆月。
“大哥，你可知遗憾比后悔更残忍。”姚飞月依旧望着明月，只是攥着平安扣的手更紧了。
龙吟收回目光，定定的望着姚飞月，女人的心思，他不懂。
“我们都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以柔好，然而，大哥可曾想过以柔的处境。且不说你们的事已是人尽皆知，若不娶，让她如何自处。成了亲，芝献山之战，大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是名正言顺的龙夫人，不至于落个不好的名声，让她白白为了你得罪余家。以她对你的心意，你若是没有娶她，难道不是遗憾终身吗，即便你有了意外，她也不会后悔，只会守着你们的回忆过一辈子。女人一旦付出了真心，独守空房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的，怕只怕你糟蹋了她的心意。有了婚事，大哥心里自是有了牵挂，芝献山之战，还会心无他念的把生死置之度外吗。”姚飞月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在笑。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女人”秦子丰眨着迷糊的眼睛，应该不是这个样子吧。
“闭嘴。”姚飞月立刻递过来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秦子丰的话。每个人的看法、想法不一样，可是女人愿意守着一个身份过一辈子。说句不好听的，龙吟若是在芝献山战死，以柔连立个碑、守个灵的资格都没有。这样孤独的一辈子，真不如有个龙夫人的身份。
秦子丰讪讪然的低下头，他哪里错了，本来就是的嘛，顶着寡妇的名声真的好嘛，真的会比一个未嫁的姑娘还讨人喜欢吗。
龙吟回头望着以柔，而以柔一直都是满含期待的望着他。他一直觉得他和以柔没有婚事，以柔还是清白之身，没了他，可以嫁一个好人家。然而他忘了，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名分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为了他，值得吗。
“不要让我遗憾终身，好吗。”以柔走过来，眼睛里全是龙吟的样子。
龙吟切身体会过很多次，遗憾比后悔更痛苦。他轻轻的点点头，以柔为他牺牲了那么多，难道在这儿，或许是他的垂死之际吧，还要拒绝她唯一的要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