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山尖之上渐渐出现一丝亮光,光明慢慢渲染天际,洒满大地。龙吟带着一群人下了山,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
山下的镇子虽比起龙兴城的繁华来是差远了,但也说的过去。姚飞月转悠很久,没有遇见一处闲置的宅子,她是想买下一处宅子,好歹也算是个家,不至于让婚事显得苍凉,可是哪有说得容易的事,根本就没有现成的。只好事急从权,包下镇子上最大的客栈,福来客栈,又从街上请来二十名妇人,帮忙打扫布置,让婚事显得热闹些。
凤冠霞帔自是来不及准备,繁文缛节更是不用提,所幸来客居多。见着有份,凡是从福来客栈经过的人,只要是没有重要的事,都被姚飞月请了进来,参加龙吟的喜事,吃喝饮用皆由姚飞月所出。
随着炮竹的声音,拜了天地,龙吟和以柔就是夫妻。
送完宾客,正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突然,一道剑光像闪电一样直劈龙吟的脑袋,两个人手握长剑,一前一后,像勾魂使者一样来索命。
姚飞月听见风声不对,疾步上前,一把扯着以柔的衣袖,拉到一旁。立刻回身,稳扎马步领教来人高招。
龙吟快姚飞月一步,抄起柜台上的算盘大步流星迎上去。疏忽了,该是把兵器随身携带的,不过,谁成亲拿把剑啊。脾气再好的人在这个时候都会火冒三丈,平时也就罢了,成个亲还能遇上找事的,这堵填的,他不打的两人爹娘不认,就对不起二十多年习武所付出的汗水。利用算盘的间隙,在剑嵌入那一刻,算盘往回一转带动那人的手腕向反方向扭。瞬间第二人的剑已近在眼前,龙吟伸出右手,敲击在剑身上,剑受力偏离原先的轨迹,不再威胁生命。算盘毕竟是木制的,终是无法与利器相博,第一个人的功夫也是不错,片刻间,算珠四散,打在周围人的身上,顿时嚎声一片。龙吟见殃及无辜的人,心中不忍,放弃了踹飞两人的想法,几个闪身便把来人引入客栈之中,客栈里除了几个打扫的店小二外已无一人,而大街上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他不想因为私怨让无辜的人受伤。
姚飞月看着两个人招式,心中料定不是龙吟的对手,没必要出手相助,便抽出沐恩怀里抱着的剑,抛给龙吟。沐恩好歹是在江湖上混日子的,见来者不善转头往客房里跑,拿起剑三步并两的跑了回来,武器自然是比赤手空拳方便多了,用拳头多痛啊,自家人还需自己疼。
定下心来,从柜台上拿了一壶酒,一只杯子,自斟自饮,走到凳子旁,坐下,饶有兴致的看好戏。
秦子丰贼兮兮的凑过来,说到“你大哥被人打,你还不去帮忙。”
姚飞月斜撇了一眼,没有搭话。
沐恩瞪着眼睛,说到“你那眼珠子是俩窟窿眼,看不出来就那两个人,龙大爷都不带眨眼。就算加上你,也是龙大爷抬抬手的事。”
“你这小姑娘吃炮仗了,还是我怎么得罪你了,天天看见我跟看见杀父仇人似的,张牙舞爪的,小心嫁不出去。”秦子丰学着沐恩的样子,撅着嘴、瞪着眼睛。
“哼,我要是嫁不出去,我就跟着你,吃你家的饭,霍霍你。”沐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脸皮厚,我怕谁呀。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你,你”秦子丰颤抖的手指着沐恩,这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谁娶谁倒霉。
“就会你、你、你的,有本事说话呀”沐恩抿着嘴,睁着眼睛,摇晃着脑袋,这是要把秦子丰气死吗。
“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个小屁孩一般见识。”秦子丰转过头,还是看打架吧,他不想英年早逝。
“明明是说不过我,还假装宽容,非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放心,没人笑话你。”沐恩嘴角上扬,得意的摇晃着脑袋。
秦子丰没有听见,就是没有听见。
小葫芦无语,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常常无语。公子这是犯病吗,天天赖在人家身边,找不自在,这是何苦啊。
龙吟趁着两人变化剑招的时候,将两人打量了一番。和秦子丰差不多的年纪,比秦子丰多了几分稳重,脸上的哀伤多过愤怒。身上的衣服该是丝绸,他也不懂,就是脏了,似是十多天没有换洗过。脚上的鞋子更不用说了,像是趟过泥泞、走过沼泽。整个模样既是狼狈又是惨,把龙吟的怒火熄灭了大半,怜悯之心又像一个璀璨的星星冉冉升起。“两位小兄弟怎么称呼,也好让在下死个明白。”
“江随波”
“江逐流,被你灭门的江氏家族,江远兴的儿子。”
龙吟心下一沉,该来的总是来了,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江家先祖,江风鸣,靠着自创的一套风鸣十三式名动天下,是何等威风凛凛。奈何后世子孙大多平庸,没有继承先祖那般霸气威严,甚至武学也是不及先祖的一半。但风鸣十三式不能小觑,尤其是最后的三式,白云无尽、长风万里与寒雨连江。
若说是齐峰长老办事,自是万无一失的,只有他龙吟想不到的,就没有齐长老疏忽的。像灭门这种事,齐峰只会斩草除根,绝不留一个活口,免得日后麻烦。然而江随波、江逐流却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这兄弟俩,看着还未满二十岁,有着普通青年人该有的冲动、暴躁的性格,顶着祖宗的光辉过日子,自然不会做到闻鸡起舞那般勤奋,如今又遇上血海深仇,更是不能静下心来,潜心习武,一心一意只想手刃仇人。步伐不稳,出招不实,杀招不狠,总是差一点儿,差一点儿。
龙吟比他们长了许多岁,阅历和对战经验更是丰富。亲生父亲龙傲天对他是寄予厚望,从小严格要求,亲身教导他武学。后逢变故,又投入李彦门下,李彦虽未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然他胜在勤奋,功夫就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在小一辈中脱颖而出。辰巳宫的长老经历过生死,对他是毫无保留,接二连三将家传绝学传授于他。方家哥哥从他十岁的时候开始每隔个十天来与他拆招对战,让他提高自己的功夫,而他用了五年的时间才打赢了方家哥哥。随后是有着魔君称呼的严方,一边与他拆招,一边与他讲述十大世家的功夫和特点。从每月两次拆招对战到一个月一次、三个月一次、半年一次,十多年来,虽然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赢过严方,当然在外多年,他也没听过谁赢得过严方。严方不是一般的强悍,他在严方的教导下,功夫进步很快,让他迅速成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初出茅庐的两个年轻人自然不是龙吟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垂头丧气的等着龙吟发落。
龙吟思索了片刻,说到“以你们如今的功夫,若是能先放下仇恨,心平气和的练个十年、八年才能打赢我,怕只怕我没那个命等到你们。”
两人一听,顿时来了气,江随波说到“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的功夫很高深,我们只是轻了敌,何须十年、八年。”
龙吟一顿,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给他们一个忠告,没想到却让他们想偏了,说到“你们走吧,若是想来取我的性命,随时恭候大驾。”
两人先是一愣,不敢相信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会放过他们,随后互望一眼,捡起自己的剑,立刻冲出客栈。如今的模样只能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伺机而动。
“大哥,还是除了他们的好。”姚飞月眸光微闪,是掩藏不住的杀意。
“我自始至终觉得杀了江家和常家的家主便好,已是报了仇,屠杀他们全家不妥。当初要阻止齐长老的行动已是来不及,如今他们二人尚且活着,我的心多少有些安慰,让他们继续活下去也好。”龙吟把手里的剑,递给了沐恩。
“他们屠杀你全家时,并未觉得不妥,并未觉得罪孽深重。”姚飞月忍不住想要叹息,龙吟不适合做枭雄,但是他不得不为辰巳宫打出一片天地。
龙吟不语,知道自己太过于优柔寡断,始终是狠不下心来。他八岁便拜于李家门下,李彦是铮铮铁骨的人,胸怀坦荡,没有什么弯弯绕,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他耳濡目染了二十多年,听到的、看到的、接触的都是正义,慈悲为怀、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所受到的教育就是冤有头债有主,不能连累旁人,不能得理不饶人。他做不到视生命为草芥,随意处置,每一个生命都是要敬畏的。他知道自己肩负着血海深仇,为父辈洗去冤屈,然而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内心,也没有理由阻止辰巳宫的疯狂报复,就这样,越来越纠结。
姚飞月岂会不明白一个人的成长环境是多么重要,小时候的经历会影响一生一世。如她,从记事起看到最多的是母亲的委屈,有泪不敢流,有怨不敢言,才让她做出后悔终身的决定。后来,被迫离开家,离开她最爱的人,游千山、历万水,看过各色各样的人,依旧打不开心里的结。龙吟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悲痛,又生性善良,得到了良好的教育,故而不希望他的痛让每个人都尝试。然而,若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这个仇恨会一辈一辈的传下去,遭殃的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