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一个半月，终于等到战争大场面，看着浩浩荡荡的群演，其中大部分都是正儿八经军人。苏泽不得不感叹这就是主旋律的威力，只要题材符合，就连军队都能拉来配合。看着习惯性戴着墨镜，头发半白，人很瘦的徐克，曾经站在黄金时代最顶峰的男人，苏泽充满期待。别的不说，徐克拍女演员真是一绝。那些以往只能当花瓶的女演员到他的戏里都彷若被点睛还魂，一下子就有生气。林青霞如是，张曼玉如是，王祖贤如是。听说当年拍东方不败，算是徐克向林青霞践诺，简直是为她量身而做的一部戏。开始连金庸、黄沾都坚决反对让她来演东方不败，但徐克坚决要用，硬是搞了一出先斩后奏。结果……青霞之后，再无东方不败！还有张曼玉，在遇见徐克之前老演一些痴情女的角色。当年找她来拍新龙门客栈，演掌柜金镶玉，张曼玉自己都是懵的。在苏泽看来，徐老怪瞅准的就是张曼玉骨子里的那份妖与骚。有道是：玉在匣中叹，金钗土里埋。穿着一身素朴衣服，不露胸不露腿，周旋客人之中，有着世故的泼辣，又有纯真的放浪，谜一样的女妖精。联想到后来两人成亲之夜，周淮安在金镶玉身上找密道，真是风情万种的污！然后是青蛇，乖乖！曼玉姐彻底放飞自我了。再然后是王祖贤，风吹衣袂青丝撩人，只需一个眼神，就让人情愿困在她的五指之中，飞灰湮灭。她之后，世间也再无聂小倩。弄得现在所有男人心里都有两个女人：一个青蛇，一个白蛇。既有风情又不带肉欲，徐克描摹的东方女性美，如同卷轴缓缓展开，在最明亮的地方，戛然而止。这样的美，含着留白更带着尊重，好像从不会把女演员捏成一个僵硬的充气娃娃，而是用镜头一点点发掘出她们内心的欲望与张力。江湖传言，想搞定徐老怪只用一招，让他自己挑女演员？关之琳跟李嘉欣都是恃靓行凶的大美女，但在他的镜头下，统统收敛脂粉气，倒有种芙蓉出水的清净。“来，你能不能打几下？”徐克仔细打量苏泽，经过这段时间磨合，对于这个年轻人充满期待。“打？”苏泽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也不废话，拉开架子，打一套赵云成教的八极拳。“哟，还行。”徐克眼前一亮，笑道：“挺有模有样的。”“都是花架子。”苏泽实话实说，在中戏闲着没事经常跟赵云成练，按照逗比的话说：泡妞装逼马马虎虎，真要动手……一招倒！“话不能这么说。”徐克摆摆手，满脸认真道：“当年李连杰也是武术套路出身，其实也是花架子。”“程龙干脆是戏班子的底子，正经套路都没练过，最后还不是打遍全世界。”“不信你问问吴景！”说到这里苏泽还能怎么样，您老人家不会真让我演动作片吧？不过这位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人物，别看现在好像慈眉善目，想当年那可是……拍英雄本色直接跟吴宇森翻脸，两人老死不相往来。拍笑傲江湖跟老前辈胡金铨翻脸，直接在片场把人家架空。拍黄飞鸿跟刘家良翻脸，人家走人只能找袁八爷救场。因为他希望黄飞鸿的动作炫目华丽，合不合理不要紧，只要好看就行。老派出身的刘家良怎么可能做到？后来看见袁和平给李连杰设计的动作，刘家良捶胸顿足道：一代南派宗师练一身北派功夫，你这样拍黄飞鸿，非叫我十万洪拳弟子笑掉大牙不可！可惜电影上映，观众对新一代黄飞鸿顶礼膜拜，更有意思的是第11届金像奖，黄飞鸿不但荣获最佳导演奖，竟然还获得最佳动作指导奖？老刘情何以堪！第二部李连杰跟经纪人和公司闹翻，吴思远找到徐克想把黄飞鸿换成赵文卓，结果徐老怪连恩师的面子都不给。不管你找谁，老子都不拍，黄飞鸿的角色，只有李连杰能演，无人能够取代。当然后面再也没听说跟别人翻脸，甚至以前的都和好如初，为翻拍新龙门客栈厚着脸皮找胡金铨。拍七剑下天山，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竟然把刘家良请回来做动作指导？最后拿下最佳动作设计奖。甚至工作室25周年庆典，吴宇森也来了？不得不说这可能就是徐老怪的个人魅力。接下来苏泽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做徐克风格：一个被导演职业耽误的漫画家！看着一张张栩栩如生的手绘分镜头，他会把每场戏的场景、人物状态画出来，明明白白告诉演员需要什么状态。所谓胸有成竹，他就是画出竹子在进行下一步。甚至表情和动作，一定会亲力亲为，比如他会躺在冰天雪地里感受下这个动作是否合适、再比如会看着演员头上的包扎问医生，什么遭遇符合这么大面积的包扎。问清楚后，会安排合适的事件造成这个合适的包扎效果。以前已经孔升已经够细了，现在苏泽默默又在小本上记下另一个名字。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连花架子都不会的演员在他手里打的那么潇洒飘逸？镜头多讲究连贯、剪切不割裂动作叙事、动作戏整体呈静态流动、构图工整。这些都是刘家良、早期袁和平、洪金宝、程龙这些动作电影大师的共通点。但徐克不同，剪切方面妥妥的凌厉派，无论是动作设计，还是镜头的剪切，都不再追求完整的动作逻辑。甚至是两个镜头的切换加以完全不同的画面，这就在某种程度上给观众遐想的空间。很多时候构图不讲究工整，剑走偏锋，有时仅以角色的某个部位入画。有点像短视频，快、凌厉、让观众过瘾。比起以前从小练武的刘家良他们，无疑徐克更适合正常演员发挥，比如梁家辉，就算不会打，也能把周淮安演的深入人心。这就是徐老怪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