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你为何卧在此处?”
荼蘼看着这张脸,好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人一袭黑衣,发间束着一根玉簪,整个人几乎要与四处的焦木融在一起。
看着那玉簪,荼蘼突然想起一百年前,被仙子连踢带骂赶出去的那个人。
是那个仙君!
“仙君!”荼蘼惊喜,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仙君?”他盯着荼蘼,忽的又笑起来:“仙子,你可需要相帮?”
仙君朝她伸出手,荼蘼笑着把叶子伸出去,只要得到一丝仙力,便可化形成人了!
“砰!”叶子被一股力量一带,好痛!
哇这仙君莫不是想谋害她。这一撞,荼蘼深深感到了世间险恶。
刚要说话,就听见仙君的声音:“你没事吧?”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好不容易站直了。荼蘼抬眼看着那仙君,他迷惑的眼神让她更迷惑了。
使劲想把自己转个方向,没想到下一刻,从原地飞了出去,“啪!”
好痛!叶子都要摔断了。
荼蘼趴在地上,剧痛让她无法起身。
那仙君怔愣一刻,款款向着荼蘼走来。
他向荼蘼伸出手,她好像看见他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
荼蘼伸出叶子,入眼却是一截新生藕段般白嫩的手。
等等!手!什么手?
忍着剧痛爬起来,荼蘼仔仔细细将自己打量一番。
不是叶子,是手和脚啊!
她化形了!她终于化形了!
少女一袭白衣,腰间挂了一片嫩芽,头上坠着焉了吧唧的淡黄色花穗子,发髻有些乱了,跑跑跳跳地叫喊:“我终于化形了!”
一边的人看着荼蘼,惊讶半晌,嘴角似乎溢出些笑来。
高兴过后,荼蘼站定看着眼前这人,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仙君?”
兴奋的嗓音落进仙君耳朵里,他回过神来,朝着荼蘼拱手:“既然仙子无事,在下便先告辞了。”
能蹦能跳的,看来没什么大事。
荼蘼歪着脑袋,想来也是,当初仙君来流月亭之时她还未曾化形,定然是不认识她的。
流月亭仙草众多,谁能注意到一株窝在角落的荼蘼呢。
“一百年前在流月亭,仙草寰宇化形,不知仙君可否还记得?”荼蘼突然想起这人,他是在仙君眼皮子地下化形的,总该有些印象。
“并无印象。”他连思索都没有,直直说出这话。
不应该啊,难道是她认错人了?
荼蘼揉了揉眼睛,又仔细想了想莫非是日子太久,她记性不好了。
还想再问什么,仙君已经走远,荼蘼眼睛里映出他的背影。
看了看四周,全是密林,荼蘼刚化形,仙力低得离谱。
她提起脏兮兮的裙摆,撒开脚丫子想要追上前边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
刚跑没两步,“哎呦!”荼蘼以脸朝地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好嘛,别人化形都是各种厉害仙法,她化形各种花式摔倒。
她突然觉得仙草和仙草之间还是有些差距的。大抵是初初化形,还有些不习惯。
似是听到了声响,前边的人脚步停顿,转过头来看着荼蘼。
荼蘼抬起头,远远看见一抹黑色站在远处。愣了片刻,她又爬起来,傻不愣登地追上去。
好不容易跑到面前,荼蘼大口喘着气,一边找话说:“还未得知仙君名讳。”
“江凝。”
荼蘼理了理凌乱的发髻,拨开脸上的碎发,弯着眼睛看他。“原来是江凝仙君,我乃一株荼蘼,方才化形,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仙君见谅。”
江凝没再多说,兀自往前走去。荼蘼赶紧跟上,唯恐迷失在这地方。
荼蘼提着裙子走,“仙君,你真的不记得流月亭的事吗?当时仙子还把你赶了出去。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仙子发那么大的火,还连着两次。”
一次是赶这个仙君,然后是赶走寰宇。荼蘼至今也没想明白仙子为何赶走寰宇。
江凝不语。
“仙君,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从未出过流月亭,对外界一无所知,仙力低微,连自保都难,我能跟着仙君一道吗?”
“仙君你怎么不说话呀?”
“仙君我很好养的,只要不淹着我,我可能活了。”
“……”
说了一路,江凝一个字没回,荼蘼觉得自己好像给人添麻烦了。“…仙君,若你不愿意的话,待出了这地方,我就自己走吧。”
江凝站定,眼前一片清明之象,楼台亭阁托于云端,一眼看不到边际。
荼蘼转头,身后的密林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无际的云霞。
“这里是九重天,我还有事要办,你自行离去。”说完,江凝踏上祥云,留荼蘼在原地呆愣。
九…九重天…
九重天之上都是大神仙,她这个将将化形的小仙上来,还不得被那些个上仙嘲讽死了。
荼蘼想到这里,顿觉不爱。提起裙子准备回去,只是她这一转身,就犯难了。
完了,她好像不认识路,这下彻底找不到回去了。
“什么人?”
正愁苦地看着这云海,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声音。
荼蘼转身,两个仙兵拿着人高的戟朝她走来。
浑厚的仙力接踵而来,脚下一个趔趄,荼蘼直直倒进了身后的云海。仙兵对视一眼,飞身追了上来。
荼靡脑子一片空白,手中的腾云诀还未成,便又被云海中的波浪吹散。看着追来的仙兵,荼蘼突然有些感动。
自她有神识以来,还未有人对她如此执着过。只是上仙大人,云海之下便是人间,你们也太过认真了些。
这样想着,手中的诀干脆也不在捏,眼看着就要掉下人间,荼蘼只期望自己能落到个好人家。
千钧一发之际,仙兵却突然停住,飞身离去,荼蘼满眼泪水。
终究还是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早知道就该一直跟着仙君,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闭上双眼,荼蘼认命地由着自己下坠。
“砰!”一声闷响,荼蘼重重地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起来。
真是要了草命了。
荼蘼睁眼,感觉氛围不对,落入凡间应该失去记忆,投生为人才对,她怎么什么都还记得。
又看了看四周,好熟悉的地方啊!
这...这个地方和流月亭有点像啊!她不是跌入云海了吗?荼蘼站起来,拍拍裙子,凭着自己的记忆,在这里到处逛起来。
这里的确是流月亭。
从殿中出来,眼前的景象让荼蘼觉得陌生又熟悉。
满园的花草早已不知去向,四处都是碎裂的花盆,满地的落叶,看起来竟有些荒芜。
荼蘼探头探脑地走进花圃,满目疮痍,仙子不在这里,花圃之中尽是杂乱不堪,残存的气息飘荡在流月亭中。
是仙子的气息,只是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地上的水壶早已干涸,荼蘼默默捡起,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她四处张望,都不在了。
兰草,桃花,月季,彼岸,全都失去踪影。唯一剩下的,只有空荡荡的花盆和碎片,歪七扭八地躺在各处。
“仙子?”
试探着喊了一声,荼蘼从花圃出来,四处寻觅着仙子的踪迹。
“仙子!仙子!”
找遍了整个流月亭,一个人影都没见着。荼蘼望着一眼可见的人间,似乎是想到什么,鼓起勇气就要往下跳。
“荼蘼!”一道仙力将她拉回,荼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哎呦!谁啊又是?”荼蘼非常不满,语气也不好。
她迟早被摔死。
“荼蘼,你在做什么?”来人走到哪里荼蘼眼前,一脸怒意地看着她。
荼蘼从地上爬起来,这一天,嫌她摔得不够惨是吧!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她抬头,刚要破口而出的话一下就被堵在嘴边。
她震惊地看着这人..哦不!这仙。
“寰宇?”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脸重叠,荼蘼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下界乃是人间,你为何要往下跳,若不是我拦着你,你如今都已在孟婆那儿喝汤了。”寰宇怒气冲冲看着荼蘼,手里的拳头捏得发白。
若不是他听说东岳仙君说流月亭有变,这傻丫头就得去人间轮回个几千几万年了。以她这微弱的仙力,几万年能回来都是运气好。
“仙子不在,流月亭成了这副模样。我听仙子说过她要去人间,我想下去找找她。”荼蘼望着他,一字一句说着。
寰宇神色稍微松了些,拉着荼蘼的手回到花圃。
“仙子不会再回来了。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寰宇拂袖一挥,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盒子,拉着荼蘼就要走。
“等等。”荼蘼拉住寰宇,蹲下身将一根素簪握在手中。“走吧。”
寰宇不解,命都快没了,捡个素簪做什么?
很明显,荼蘼并没有意识到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荼蘼转身对上寰宇的臭脸,嘿嘿笑了两声。
“这是仙子的东西,我好好收着,待仙子回来,我便将这簪子还给她。”荼蘼把簪子放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攥着寰宇的衣角。
其实她也是怕的,不过仙子将她捡回来,虽然不曾管过,但好歹捡她一条命不是。
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了。
寰宇没再多说,这傻草还什么都不知道。罢了,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就这样便罢了。
捏了腾云诀,朝着九重天而去。
荼蘼躲在寰宇身后,寰宇也太厉害了吧!腾云诀说来就来,她却不行。转念一想,寰宇都化形这么多年了,心里便又稍微平衡了些。
这么些年,寰宇从来没回过流月亭,也不知他师父是谁?
还有那个仙君,也不知九重天上的人是否都是这般。仙子从前说过,九重天上的人最爱攀比,仙力低下便无立足之地。不知寰宇离开流月亭之后,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一路飞一路想,刚下了云端,荼蘼定睛一看,好嘛!还是那俩大哥,还是一样的地方,得!今天就跟九重天过不去了呗!
寰宇往前走,衣角却被人拉住,他转头看着荼蘼。
荼蘼不好开口,她刚刚才被这俩大哥赶下去,现在又上来了,多少有点不合适。
“你走不走?”寰宇耐着性子问道。
“不是我不想走,只是...”荼蘼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
“有话就说。”寰宇看着荼蘼这模样,她定是有什么顾忌。
撇了一眼门口站的那俩大哥,荼蘼还是老老实实说了:“我刚刚才被他们赶下去..”
现在她只能相信寰宇,若是不然的话她便只能下人间去寻仙子了。
只是去人家就得先过孟婆那边,到时失去记忆,以她这仙力,恐怕是回不来的。
总比被打死强,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