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将素簪放在固原灯旁,一缕青烟自素簪中飘出,飘飘荡荡半刻。
固原灯像是有了神识一般,忽的明亮一些,灯芯不断朝着青烟的方向燎去。
“荼蘼之事,我已知晓。”东岳见芯火明亮,开口说道:“只是我来得太晚,她早已不见踪影。”
芯火猛的跳跃起来,极力想要钻出固原灯。
“我来时轻云刚走,没道理见不到荼蘼。”
“可我只见了这一根素簪,簪上留下的气息十分可疑,我一路追到人间,却一无所获。”
“你与荼蘼元神感应,不应该不知道她的情况,除非是有人故意隐匿,可你也断不该如此冲动。”
东岳伸手将青烟引回,无声放在固原灯侧。
“若不是我看了生死册,将凤羽交给江凝,你被怨气缠身之事被天君知晓,别说荼蘼,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固原灯内的芯火渐渐平息下来,火光又明亮一些,将青烟笼罩在其中。
东岳偏过头去,不想看冥穹这副模样。
为了一个女子,竟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若是今日他没有拿出这素簪,其中也没有荼蘼这缕神识,冥穹恐怕就这样将神识飘散在外。
若是没有寻到荼蘼,元神耗尽,就与荼蘼一同去冥府,渡归墟,千年万世,都不复相识了。
冥穹这算盘打得,他在冥府都听见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豁得出去的,连尧星宫的青离神火都敢去碰。
怕是去灵山没找到轻云,以为荼蘼必死,借尧星宫的神火,将三危山的怨气清理了,然后堂堂正正为她殉葬。
冥穹三百年前是这样,三百年后的寰宇,也与从前并无不同。
东岳虽气,却还是用仙力养护着灯芯。
青烟被固原灯火护着,乖乖团成一团,靠在灯芯旁,看着十分懂事。
飘散的神识被一丝丝召回,不过两日,固原灯内光亮大盛。
完整的元神回到体内,固原灯熄灭,青烟袅袅,飘散在固原灯周围,寻找着灯火的踪迹。
寰宇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将青烟收入手中,小心护在怀里。
似是感到了熟悉的气息,青烟竟也不再乱跑,静静待在寰宇怀中。
“我用仙力为你养护这么多日,也没见你问我一句。”东岳见了此景,揶揄着寰宇。
寰宇从床上坐起来,仙力还有些受损,却已然无甚大碍了:“多谢!”
他朝着东岳拱手,东岳却一步退开。
“罢了,你还是做你的冥穹上神罢,这样我看着怪别扭。”东岳脸上嫌弃之色毫不掩饰。
寰宇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虽未见到人,但我若猜得不错,定是九玄将荼蘼带走了。”东岳也不再跟寰宇说笑,说起正事来。
这事若不早日解决,寰宇恐怕是无法安心的。
“九玄神女。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了。”寰宇不解,自流月亭一事后,再无人见过九玄神女踪迹,怎么会突然回来带走荼蘼。
“能隐匿荼蘼踪迹,还能让你感觉不到荼蘼所在。除了你我,还有天君之外,便只有九玄一人了。”
“你别忘了,她是神族后裔。”东岳看着寰宇。
三界如今唯一的、真正的神族,若不是九玄无意三界,现在的天君恐怕还是个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上神而已。
可惜九玄并无此意。
寰宇垂眸,若真是九玄神女带走了荼蘼,那荼蘼应当并无危险。
可现在他无法感知荼蘼去向,该怎么将她找回来?
“你还想寻她?”东岳看着寰宇,心下猜出了他的意思。
“荼蘼在九重天的身份已然暴露,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天君耳朵里。”
东岳径自坐下,想喝口茶,却发现茶壶内早已干涸,只剩下不知什么留下的仙叶渣子。
随手将茶壶拿开,东岳继续说道:“若你还想保她平安,待在九玄那儿,是最稳妥的法子。”
东岳的手指一点一点敲击着桌子,这几日他仙力消耗颇多,却连一口热茶都没得喝。
虽然他知道冥穹一向是这性子,却还是觉得他这日子过得是在粗糙。
“可…”寰宇抬起头看着云氲台门口。
片刻,他轻叹一声:“罢了,是我没护住她。”
若她跟着九玄神女,她无甚危险,他也能安心些。
三危山之事实在蹊跷,他必定要先调查清楚此事,他定会四处奔波。
带他做完这些事,再慢慢去寻荼蘼,带她游历这三界,永远不再卷入那些是非之中。
这九重天,实在是个吃人的地方,不待也罢。
“东岳,我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思索一番,寰宇决定先解决眼前这事。
“毫无线索。”东岳摇头,他四处查探,却一点东西都没发现,实在是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不论什么人做过什么,都会留下痕迹,可他却什么也没查到,这就有些让人觉得可怖了。
连东岳都查不到线索的事,背后之人一定不简单。
“这就有些奇怪了。”寰宇皱眉。
不应该什么都查不到的,幽族大战事出蹊跷,破绽百出。
纵然三百年过去,应当也能查到些东西。
“冥穹,都过去了三百年了,这三百年间早已物是人非,想要彻底查清当年之事,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寰宇颔首。
他怎会不知晓这些,若是能轻易查出来,他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了。
“罢了,不与你多说。冥府还有一堆事务等着我,你好自为之,切莫再冲动了。”东岳深深看了一眼寰宇怀里的青烟,抬步走出云氲台。
待东岳走远,寰宇回到屋内,将青烟放出,任由它在屋子里飘来飘去。
片刻,寰宇嘴角泛起浅浅笑意。
若她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就好了。
护她一世无忧,是他最大的愿望。
固原灯旁还放着素簪,寰宇将素簪拿起,青烟便一路朝着素簪靠近。
九玄神女大概不会想到,这素簪内还藏了荼蘼一缕神识。
就连寰宇也不知荼蘼是何时将神识藏进这素簪之中。
有了这缕神识,今后便可顺着这神识寻到荼蘼。
可他不能耽搁太久,荼蘼神识本就微弱,如今还分出一缕。时间久了,这神识便会自己消散,回到荼蘼的体内去。
如今他将荼蘼这一缕神识拘在这云氲台,也不过是他的私心罢了。
寻不到荼蘼在何处,只能靠着这一缕神识,以慰心安。
这青烟飘飘荡荡半日,终于是累了,自己便钻回素簪中休息。
寰宇将素簪好好收起来,贴身放着,眼睛却看向东岳未曾拿走的固原灯。
身上离火烧灼的痕迹已经消失,破损的元神也补了回来,可他总觉得差了一样什么东西。
仔细回想,却始终毫无头绪。
医仙从外面进来,又仔细给寰宇检查一番,收拾好东西,对着寰宇拱手道:“上神有诸神庇佑,只要再好好调息几日,便不成问题了。”
“多谢。”寰宇点头,淡声道谢。
医仙无事又退出云氲台,寰宇这才发现云氲台内少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拿上固原灯朝着冥府而去。
“江凝!”浮影仙宫空无一人,传出一声清亮的女音。
正在布雨的江凝心念一动,即刻便化出一个幻影,动身往九重天赶。
“你上哪儿去了!这个时候才来?”行木委屈地坐在屋内,幽怨地看着他。
见行木这脸色,江凝被问得一愣,随即说道:“这浮影仙宫住的是施雨神,我当然是去布雨了。怎么了?出了何事?”
江凝四处查看,却无甚异常之处,一脸茫然看着行木。
这可是三青鸟,真论起来还得算冥穹上神的老祖宗,现在又得了离火,虽然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但还是不得罪得好。
他可不想再感受离火的味道。
冥穹有人温养元神,可他没有,他得惜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若是将这三青鸟哄好了,以后的事情,便要好办得多。
“还浮影仙宫呢!还施雨神!”行木气得站起身来,修长的指节四处点着。
“你自己看看,这里除了你我,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浮影仙宫的仙侍呢?我在云氲台之时便是如此,到了你这里,竟还是如此。”行木越说越气,最后干脆拿手指着江凝。
“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别以为我族如今凋零了,就能被你们如此作践,待我恢复离火,必要将这九重天烧个干干净净!”
江凝听了这话,眉头微皱,看着行木道:“我知你心中有气,但如今你已化形,若这浮影仙宫除我之外另有人发现你的身份,事情便会失去控制。”
“天君一旦知晓三青鸟一族还留存于世,必不会放过,你自己好好想想。若你觉得这浮影仙宫冷清,大可变回原身,我将你细细伪装起来,便可唤仙侍来侍候。”
行木被说的哑口无言。
她才不要变回鸟的样子,吃仙果的时候一点都不方便,还得整天被人看着。
虽然这浮影仙宫现在有些空荡,但也比被人看着好。
“罢了罢了,我不与你计较。”行木摆手,复又坐回原来的地方去。
江凝看了,心中一软,轻声道:“若是觉得无事可做,可以去藏书阁看看。”
“你被藏在三危山一万余年,世事变迁,那些记录的典籍或许对你有些帮助。”江凝走到行木身边,想像之前一般摸摸她的脑袋。
行木抬头,看见他悬在半空的手,又装做没见过一般低下头去。
江凝顿了顿,还是将手收回,继续布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