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刚度过春节的人们似乎稍微沉寂了些,整个上京几乎都没有大事发生,唯一可喜的事情便是清荇赶在大婚三日之前做完了一应的功课,能够稍微放松些睡个好觉了。
这日傍晚,清荇吃罢晚饭,想着好些日子没活动筋骨了,便慢慢往后院子里逛去。
此时天色已有些昏暗,但花园子里还没点灯,二月里天气乍暖还寒,清荇被花园里带着些木石气息的清风一吹,感觉脑筋清醒了不少。
她踩着道旁的碎石子路慢悠悠地走着,绕过池塘旁边白湖石砌成的假山,往秋千架走去。
只是这会子秋千架上却坐着一个人。
清荇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清懋稳稳地坐在秋千上,一只手搭着旁边的绳子,一只手垂放在腿上,脚尖轻轻地一点一点,看起来颇有情致。
清荇率先打了声招呼:“二姐姐。”
清懋微微抬起脸看向清荇,语气平缓地道:“似乎好些日子没见到三妹妹了,这是功成出关了?”
“是有些时日没有出来转了,劳二姐姐惦记。”
清懋又看了清荇一会儿,脸上露出点笑模样:“妹妹找个地儿坐罢,咱们聊聊。”
离着秋千架不远,有几个石墩子,打磨得光滑圆润,正是给人坐着歇脚的。
清荇便随意捡了个石墩子坐下,石凳寒凉,好在清荇穿得不单薄,倒还坐得住。
虽然是清懋提议要聊聊,但等清荇坐下了,她又好一会没开腔。
二人独处,姊妹两个都没有摆出人前恭睦友好的亲热客气模样,气氛中既有一二分疏离克制,又有几分宁静自在。
家里这些姊妹中,清懋与清荇的性子是最相近的,要不是隔母生的,说不定二人倒是能当一对知心解意的知己良友。
性子相近的人能互相体察对方的心绪,因此有很多话都不需要明说,她们也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没意义。
姊妹两个沉默了有半刻钟的时间,清懋终于开口了:“三妹妹对张公子是什么感觉?”
清懋问的直接,清荇也爽快作答:“张公子目无凡尘,于我而言就像云中皓月,幻海星尘,实在缥缈遥远,不可触及。”
清懋微微点了点头,她相信清荇说的是实话。
张渚虽没有刻意表现出拒人以千里的倨傲孤高之感,但只要稍微认真感受一下,就知道他情根未发,心若木石,便是绝色在怀,他的心境也不会有丝毫暧昧波动。
而清荇为人最是务实,自然也不会耽溺于私情小爱。
“都说女孩儿在家时应贞静守礼,不问是非,出嫁后当行止有度,持家有方,无论何时,万不可随心任意,移了性情,更别说要去找些花红柳绿,儿女情长的消遣,安分守节地过一辈子才算是女中典范,妹妹觉得这话可对?”
清荇眼睫动了两下,轻声道:“旁人我不清楚,但咱们这样人的女孩儿,只能克己守礼,才能稳固家族的名声,家族的声名越兴旺,我们在家族的护佑下,才能过上清闲优逸的日子。”
清懋不意外清荇的回答,她继续问道:“所以,妹妹从没想过要寻两心如意的人长相厮守吗?”
清荇笑了笑:“想有什么用的,世间万事,不如意十有八九,哪能奢求太多,能有片瓦遮雨,寸地安身,平平顺顺地过一世已是好的了。”
“妹妹这般乐天知命,倒也不错,好过成日里耗费精神胡思乱想。”清懋说这话的声音小了很多,倒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清荇见清懋神情若有所思,也不出声打扰,就静静坐着。
又过了一会,清懋温声对清荇说道:“今日跟妹妹说了这些话,心绪好似轻缓了不少,前日里的一些杂念总算抛却了。”
“二姐姐开心就好。”清荇表情认真地道。
清懋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晚上湿气重,咱们回去罢。”
清荇点头起身,姊妹两个缓步走出了花园,在一道垂花拱门前分手。
清荇刚要转身进门去,清懋又叫了她一声,清荇回过头看向清懋,清懋抿了抿嘴,唇边露出一抹笑,说:“没什么事,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清荇也笑了,点点头,迈步跨过石阶,慢慢走远了。
清懋的屋子在园子另一头,离着霜荻院正房不远,与清荇告别后,她慢悠悠地回到自己屋中。
碧莲迎上来道:“刚刚太太让人将改好的婚服送过来了,姑娘再试试罢。”
清懋看了看整整齐齐叠放在桌上的喜服,面无表情地道:“不必试了,原先就很合身,改动想必不大,翻来动去的太折腾。”
碧莲虽然不明白姑娘为何一点也不憧憬自己的婚姻大事,但也不敢追问,只是关切地道:“姑娘这是累了?奴婢打水来给姑娘梳洗,今晚早点歇了吧?明后两日想必有许多要支应的事,不养好精神可不行。”
清懋点头答应了,于是碧莲翠藕两个便服侍着清懋早早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