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日葛家便热闹了起来,除了派人到两位姑爷家安床认路,葛家内外也难免要装饰打理一番。
葛家的各家亲友也陆陆续续致帖道贺,关系特别亲近的夫人小姐更是亲自登门拜访,两位准新娘面对这些应酬,忙得没工夫静心独处。
葛太妃听说两位外甥女的喜事办在同一天,提前派玉姑姑送来了道贺的表礼,姊妹两个是一模一样的一对翡翠如意,秦氏殷勤地招待了玉姑姑,又托她跟葛太妃道谢,说葛太妃若有空闲,大婚当日便赏光来家里坐坐。玉姑姑答应了。
二月十八日到了。
好巧不巧的,半夜时分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在大虞,新娘出嫁时下雨算是一件喜事,有遇水得财,新娘婚后顺风顺水的好意头,大家虽然因为天气变化增加了好些琐事,但却没人敢在这时候抱怨一句。
即便真有什么不如意之处,大家面上也是和和气气的,必定要周全圆满地把这一日支应过去再说,因此虽然忙碌了好几日,葛家上下脸上却都是喜笑颜开的欢喜模样。
寅时刚过,葛家就已经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了。
两位新娘这会子也已经穿戴好了,正在理妆。
清懋那头自然不必说,精美雅致的卧房里不断有伺候的丫鬟妈妈进进出出,待时辰稍晚些各房的女眷也纷纷前来探望恭贺,屋子里热闹非凡。
碧莲跟翠藕这两名陪嫁丫鬟也是插金戴银的着意打扮了一番,犹如并蒂双花一般簇拥在清懋身边。
清荇屋里虽不如清懋那里热闹,但也比平时有人气多了,除了秋叶,秦氏还临时将平日里只在院子里做粗活的一个叫二丫的小丫头给了清荇,说是陪嫁只有一个,听着不大吉利。
清荇除了接受也没有其他办法,好在二丫虽然长得不大受看,也不爱说话,却是个老实的,除非清荇跟秋叶喊,平时不会进屋来,手脚也勤快,做起打扫洗刷这类粗活来十分利索,她来了之后秋叶轻松了不少。
此时除了这两个丫鬟,清荇屋里还有两个帮忙理妆的喜娘,一个负责教授婚仪流程的妈妈,几个人围着画好妆的清荇啧啧称赞。
清荇正微微笑着与众人闲话,清淽进来了。
清淽站在三步远的地方,上上下下地盯着清荇看了许久。
清荇抬眼与清淽对视,过了一会,见清淽眼睛里渐渐漫上一层水光,清荇抿开一抹浅笑:“好妹妹,今日这身裙子真好看,过来让我细瞧瞧。”
清淽眨了眨眼睛,走到清荇身边坐下,强扯出一抹笑:“姐姐今日才真真是好看,怪道都说一个女子一生最美的时候就是成婚这一日。”
见清淽一脸真诚,清荇涂了厚厚几层胭脂的面颊微微热了一些,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漾起几许涟漪。
清荇虽然性子沉静,但真到了出嫁这一日,心湖还是泛起了不小的波动。
对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这些陪伴自己十多年的人,一朝要分别,难免不舍。
而将要去的地方,又是一个完全未知的环境,也不知到底会遇到怎样的人或事,她心中难免忐忑踟蹰。
姊妹俩直到这一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出嫁以后便是别家的人了。
清淽想到这些,一时高兴不起来,沉默了。
旁边的喜娘见两姊妹这欲说还休相顾无言的样子,忙笑着道:“姑娘们可千万想着今日是喜日子,要欢欢喜喜的,往后三姑娘的日子才能过得红红火火,顺顺遂遂。”
清淽听了,强打起精神道:“三姐姐跟我说好的,等安顿好了就接我过去玩,可别忘了。”
清荇点头:“放心罢,你平日里若是闷了,寻人送个信来,我仍陪你看戏去可使得?”
清淽应了,这时候柳氏何氏也来了,清荇要站起来招呼,两人连忙止住她,说新嫁娘就是要稳重些,无事不要动弹。
清荇只得仍坐在原地跟二人说话。
没过多久,喜婆过来说时辰差不多了,让清荇起身到正房去拜别父母长辈。
清懋跟清荇前后脚到了荣德堂拜别祖父祖母,因着雨势未停,葛明忠夫妇便也在这里受拜,省得两个姑娘来回跑了。
该说的话前些日子基本也都说尽了,谢氏跟秦氏分别又说了几句勉励劝诫的话,亲手给两人盖上盖头,左右伺候的人便连忙上来扶住了姑娘们。
二门外传信的小厮一趟趟的来回跑动,告知迎亲队伍的动向,力求每一步流程都顺顺当当,尽善尽美。
时辰一到,两位新娘子在内院门口各坐上一顶二人小轿,送嫁之人簇拥左右,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大门口。
清荇看不见外头是何情形,只听见门口鞭炮声,锣鼓唢呐声,说话走动声,不绝于耳。
随着时间流逝,两名抬轿的小厮有些吃力起来,但却不能放下。跟在旁边的喜娘经验老道,见这情形虽有些犯嘀咕,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尽力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外头到底怎么回事。
一阵莫名的喧哗喝彩声在大门外响起,不一会,门口的傧相终于向喜娘快速打手势示意。
喜娘连忙整理了表情,喜气洋洋地催促小厮们稳步快走,将清荇也抬出了大门。
一到大门口,清荇身边的人才知道为何清懋出门花了这么些时辰。
原来昨夜雨势颇急,现在雨虽小了,但地上却积了半寸高的一层积水,加上街坊四邻都来凑热闹看稀奇,地上被踩的泥泞不堪,把帽儿巷堵得严严实实。
两位新郎官几乎是同时到了帽儿巷,观察了帽儿巷的布局后,默契地将车轿停在了两边的巷口,避免接到新娘后转不开身。
因此新娘子若要上花轿,出了大门还需得再往前走半条街。
看着铺在地上的红毯很快被污水浸染,大家心里都有些慌乱,若是让新娘踩了脏水上花轿,那也太不像话了。
聂云潜见葛家的小轿停在门口半晌没有动静,以为又有什么要自家完成的仪式,便微微侧身向身边人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这时一名喜娘小跑步走过来,脸上挂着几分讨好的笑意:“侯爷,这巷子不够宽身,小姐的轿子若要抬到喜轿边,只怕要先请诸位看客挪挪地儿,您看?”
聂云潜虽然对这些成婚礼仪一知半解,但也听说过新娘子出嫁过程中脚不落地的习俗,见喜娘小心翼翼地来请示他的意见,爽朗一笑道:“我还道是什么回事,何必这么麻烦。”
说罢他跃下马背,大跨步走到了小轿前,示意喜娘打起轿帘,上身探进轿中,轻轻松松地将清懋拦腰抱起,径直往簪缨嵌宝的大红喜轿行去,迎亲队伍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在他将清懋放进轿中之时,围观的人群不由自主的欢呼喝彩起来,纷纷夸赞聂侯爷不愧是大虞第一勇士,果然有英雄本色,男儿气概。
人嘛,都是爱看热闹的,本来葛家这两位姑爷同一日娶妻就已经够有看头的了,聂云潜还做出了这样的“壮举”,因此在清荇的小轿出来之后,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模样文质彬彬的张渚,显然都等着看这位新郎官打算如何处理眼前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