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小曦在尚皓的护送下回到伊侬神庙时,地冥祭司已经在赶往营地的途中了。
凌小曦衣裙破损、满身泥污的狼狈样子着实把两位大祭司吓了一跳,天灵祭司更是半响都说不出话来。凌小曦鼓起勇气说出在心中已经默念了一百次的理由,座前祭司睿智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她的心更虚,低着头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天灵祭司心中虽然有疑惑,但看到座前祭司没说什么,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回到房间,梳洗以后已经是筋疲力尽,刚吃了两口洛琳为她准备的食物,强烈的倦意便卷席而来,她的眼皮稍微闭了一下,就这样睡着。
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全亮。
隔着垂地的浅绿色纱帐,她晕晕乎乎地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高脚熏炉前,窗外灿烂的阳光给她镶了一条刺眼的银边。
凌小曦眯缝了一下眼睛,看到了她正拿着一把长柄小勺低头往炉子里添加薰料。
“洛琳,你过来了……”凌小曦依然觉得十分困乏,她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刚睡醒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
“小曦,你醒了?!”带着惊喜的声音,那人转过身来。
母亲?!熟悉的声音让凌小曦一下子全部清醒了,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看到的的确是她日夜挂念的母亲!
“妈妈!真的是你吗?”她激动地喊道,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向母亲走去。
“小曦,别!”白尤祭司慌忙放下长柄勺子快步走来,“你别走,你的脚还没好呢!”
白尤祭司撩开沙帐坐在床边,凌小曦马上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妈妈,我好想你呀!我真的好想你!”凌小曦眼里噙着泪水,把母亲紧紧地环抱,“我还以为掌灵大典可以见到您和爸爸,可是你们都没有来……”
“对不起,小曦,我和爸爸都很想过来,不过当时战事紧张,谁都不能离开,护住了链寇山,就是护住了你,明白吗?”白尤祭司一边笑着说,一边疼爱地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能够看到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那天晚上听说你突然失踪了,真是把我吓坏了。你呀,现在是圣女了,做任何事情都得深思熟虑,否则就会惹出大乱子,知道吗?”
“知道,不过我是事出有因的……”凌小曦心虚地松开环着母亲的手,“座前祭司都跟您说了?”
“说了,不过你并没有跟座前祭司说实话。”
“座前祭司果然看出来了……”凌小曦小声嘀咕,显得有点难堪。
“她没有在我面前拆穿你,只是尚皓去找成越的那个晚上,我刚好也在他的营帐,所以内情都知道了。小曦,虽然这次你们都平安回来了,但珋霏心思不正,意志不稳,你以后还是要提防着她……”
“其实珋霏的心地并不坏,只是多重打击下一时糊涂罢了。经过这次死里逃生,我们也是算是生死之交,之前的隔阂已经完全消除了,所以您放心吧。对了,爸爸呢?他没来吗?”凌小曦一边说,一边朝她母亲身后望去。
“他怎么会不来呢?”白尤祭司笑着说,“知道你失踪,你爸爸比我还紧张呢。那晚的战事一结束,他直接从战场上就过来看你了,不过因为军中有事,第二天一早又赶回去了。”
“所以我睡了不止一晚了?”
“你睡了两天多了。”白尤祭司心疼地把女儿的长发撩到耳后,“你大病初愈,那晚又牵动了元气,能这么快醒过来已经是万幸,还有呀,你在梦中还念念叨叨,幸亏是妈妈照顾你……”
“我……我乱说什么了吗……”
凌小曦慌了,白尤祭司却笑了笑,站起来走到桌前,拿起一个精美的小瓷罐递给了女儿。
“有人托我把一样东西交给你……”
凌小曦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过来,在盖子打开时飘出了一股诱人的清香,浅黄色的果子反射出饱满的光泽,满满地一直装到了罐口。
“雾露果?”她怔了一下,“这是……成越让您带给我的?”
“他说你怕吃药,特意托我给你带过来的。”
凌小曦捧着小瓷罐,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对她忽冷忽热的情形。
身为白达枭,他不得不正其身以扬军威,然而面对她,明明深爱却又不能相守,他现在的心一定是充满了彷徨和矛盾吧……想到这里,她的眼神不禁黯淡了下来。
“妈妈,这份心意……我已经没有资格接受了……”她盖上盖子,把小瓷罐又推回母亲手中。“我现在是圣女,必须要学会克制自己,我不想让他越陷越深,一生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就当是我又负了他吧……”
“可是……你真的决定好了?”白尤祭司心疼地问道,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凌小曦忍着眼里的泪水点了点头,“青獒星很快就会重现,在决战时刻,无论法力恢复得怎样,我都必须和战士们站在一起,而他身为神庙大军的首领,必定也不会吝啬自己的生命。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候,我和他都不能被感情牵绊,不是吗?”
想到法力微弱的女儿将要面对千军万马,接受生死考验,白尤祭司的眼圈一红,就在眼泪快要掉下来时,她马上转过脸把泪水擦掉了。
“你看你乱说什么……”白尤祭司挤出一个笑脸,轻轻敲了敲女儿的额头,“你是圣女,有整支神庙大军保护,怎么会轮到你上前线?只是……”她的脑海浮现出那天和成越见面,他至死不渝的坚决眼神,心中又是一阵怅然,“妈妈……妈妈只是不想你留下一生的遗憾,懂吗?”
凌小曦的心中又是一酸。
是呀,妈妈并不知道这场战争是因我而起。如果战败了,我必须要用自己的生命向神鸟赎罪。即使战胜了,我和他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难道我真的要把这痛苦带到生命的最后吗?而且我这么做的话,又怎么对得起为我浴血奋战的族人呢?
“妈妈……”凌小曦正想安慰母亲,却突然从门口传来了座前祭司的声音。
“圣女艾琪可,我可以进来吗?”
凌小曦转过头,发现座前祭司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外。白尤祭司不慌不忙地把小瓷罐塞回凌小曦手里,然后起身把座前祭司迎进了房间,凌小曦则有点慌乱地把小瓷罐推到了枕边。
“圣女的气色看来不错。您现在还感觉到特异的气息堵塞在体内吗?”座前祭司来到凌小曦床前坐下来,笑容满脸地说。
凌小曦这才想起,自从她从昏迷中苏醒后,就一直有一股令她很不自在的气息堵在身体里面,却又说不出在什么地方,而这股气息现在的确已经感觉不到了。
“已经没有了。座前祭司,那是一股什么气息呢?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办法感觉到它的位置呢?”
“这个我迟一点再告诉您吧。圣女,把您的手给寅于看看——”
座前祭司探过她的气象后,又查看了她脚上的伤。凌小曦看到自己的脚踝已经消肿,慢慢转了转,发现居然一点儿也不痛了。
“真神奇,我以为要五六天才好呢,怎么会这么快?”
座前祭司笑了,“这要多谢你母亲,如果不是她每隔三两椠就为你敷一次药,你的脚也不会好得那么快。”
“谢谢妈妈——”凌小曦撒娇地说,又望向了座前祭司,“小曦也要向您道歉,小曦一回神庙就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让您操心了……”
“圣女不用客气,这都是寅于的份内事。您现在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再调养一段时间便可以完全康复,我也答应你母亲留下来照顾你,这样就我可以放心回军营了。”
“您要回军营?”凌小曦愣了一下,马上想起了那天晚上游嗤的突然进攻,于是紧张地问道:“座前祭司,那天晚上的战斗结果怎么样了?”
座前祭司抿了抿皱巴巴的嘴唇,担忧浮到了脸上。
“那场战斗我军中了游嗤的诡计,绿骁团的战士被困在奎连黑祭司的幻炎术中,死伤过半,受到了开战以来最大的一次重挫。现在我军士气低落,恐慌情绪在军中蔓延。如果我不尽快回去处理的话,万一游嗤再次突袭,恐有溃败之忧呀!”
听到座前祭司的话,凌小曦先是震惊,随后一股强烈的使命感随即涌上心头,她挺直腰杆坚定地:“座前祭司,我和您一起回营地!”
座前祭司先愣了一下,随后便随和劝说道:“寅于知道您焦急,不过军营条件艰苦,您重伤醒来不久,前天又牵动了元气,现在还需要休养,这个……还是等您身体恢复了再说吧……”
“座前祭司,现在军心浮动,圣女亲临军营必定可以更好地稳定人心!我是圣女,本该站在战阵最前面,可是却未能尽到该尽的责任,一直要三位大祭司操劳。现在决战在即,战士们为阻止灾难浴血奋战,不惜牺牲生命,我又怎么能够因为一点小伤躲在神庙呢?座前祭司,小曦不想成为被人供奉的神像,即使力量微薄,也希望可以为族人做一点事情!”
听到凌小曦铿锵有力的言辞,座前祭司犹豫了一下,望向白尤祭司,“雪樱,你觉得呢?”
白尤祭司看了女儿一眼,掩饰住心中的担忧才用平静的语气说:“雪樱也觉得圣女说得有道理。圣女并非在神庙长大,现在又失去了法力,如果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不和战士共进退的话,即使我军战胜了游嗤大军,将来恐怕也难以使族人信服。现在圣女的伤已经痊愈了,只要小心照顾,即使在营地身体也可以恢复,所以雪樱请座前祭司考虑圣女的提议。”
“连你都这么说——”座前祭司的语速很慢,似乎还在下最后的决心。
“座前祭司,小曦答应您,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没有您的同意绝不离开营地半步,一定不会再惹麻烦,好吗?”
座前祭司深陷的眼睛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终于点了点头。
“那好吧!既然圣女有这样的承诺,寅于自当尽力配合。雪樱,你好好准备,明天一早,我们就一起回营地吧!”
“谢谢座前祭司!”
凌小曦高兴地握住了座前祭司的手,座前祭司拍了拍她的手背,和蔼的笑意后面却依然隐隐藏着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