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此一问,刘进沉吟了片刻说道:“陛下意思须得你亲自赔罪,否则他可能不顾父子之情。”
刘据叹息一声道:“此举乃是应该的。”
说完刘据起身,开始在屋中来回踱步。
刘进也没有说话,房间之中一下陷入了沉默。
忽然之间,刘据停住脚步,扭头看向了刘进,开口便问道:“进儿,你怎么看?”
刘进开口冷静分析道:“父亲,如今三辅各地驻军均已经聚集长安城下,长安城中也人心惶惶,南北两军听闻陛下驻跸建章宫也一个个心怀异心,若是负隅顽抗,我等必败。
因此,父亲别无选择,只能面见陛下,亲自赔罪,但需思考的一个问题便是父亲太子之位还能否保得住。”
刘据一听,眉头一皱。
刘进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依照陛下的脾气性格,父亲此举乃是忤逆陛下。陛下一般不会容忍。因此父亲前去赔罪或许性命可保,但太子之位恐怕要不保。”
刘据一听,叹息一声,道一声:“留下性命便是最好的结局了。也罢,明日我便启程前往建章宫向父皇赔罪去。”
刘进则是冷静的分析道:“父亲,恕我直言,若是父亲失太子之位,未来不能基大宝,恐怕家中依旧少不了族灭的下场!”
“嗯?”刘据一听,先是疑惑,接着恍然大悟。
刘据作为一个担任三十多年太子的人,若是失去太子之位,汉武帝其他儿子当了皇帝,若是不将刘据除掉,他皇位能够做的安稳?
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可以说到时候凭借刘据的威望,振臂一呼,天下云集不敢说,但起码长安城中有人纷纷响应那是必然的。
这个年代,正统的威力是难以估量的。
因此若是汉武帝其他的儿子当了皇帝,那么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将找個借口将太子一下给杀干净以避免皇位做不稳当。
那刘据便问了:“进儿,你说该当如何?”
刘进冷静的分析道:“父亲,我等起事乃是忍无可忍之举,除钩弋夫人所出的刘弗陵尚小外,众叔叔或已死,或已经分封各地。
且众叔叔在陛下眼中成器的也没有几个。
皇叔刘弗陵自幼聪慧,且陛下曾言皇叔弗陵像他,对他喜爱非凡。
若是陛下年轻几岁,恐怕陛下定然有心令皇叔弗陵为太子,助其登上大宝。
可皇叔弗陵年幼,若陛下有的选择,定然也不会立皇叔弗陵为太子。
但是父亲,选择权毕竟在陛下手中,因此,我认为当务之急就是要让陛下知晓父亲当时乃是逼不得已,现在也十分悔恨当时的所作所为。
并且一定要表态,无论是何等惩罚,父亲你都愿意接受,包括被褫夺太子之位。
但父亲,此举,恐怕要牺牲许多人。
但是若父亲不做这个选择,恐怕要牺牲更多的人。
应当做何选择,请父亲决断吧。”
刘据本来还想请太子少傅石德前来商议刘进从汉武帝那里回来传来的消息呢,听刘进这么一说,当即止住了这个心思。
他知道,若是负隅顽抗,整个长安城定然要血流成河,且照目前情况看,长安城根本守不住,恐怕到时候自己一家也在劫难逃。
可若是亲自向汉武帝请罪,汉武帝或许会顾及父子之情,不会对他做什么,但是在长安城中支持自己的一帮班底,必然要被汉武帝迁怒了。
尤其是太子少傅石德、北军护军使者任安这样的人,越是在刘据盘踞长安城的核心决策权,恐怕下场越惨。
刘据心中十分不忍,可是没办法,这就是政治,就是这么残酷。
想到这,刘据心神失落,和落叶似的漂到坐榻之上,全身松松垮垮,失魂落魄的样子。
刘进心中叹息一声,也没有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过了许久,刘据盯着刘进幽幽的说道:“若石德、任安等为我等而死,切不可亏待了二人后人。”
刘进起身,躬身到地:“唯。”
“你且下去吧。”刘据无力的抬起胳膊冲刘进摆了摆手。
刘进应了一声,便关门离开了。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他抬头看了看天,一轮明月悬挂在蔚蓝的天空,皎洁的月光照在大地,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寻常。
刘进抬起头,对着月亮看了好大一会,深深舒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来人。”
接着远处一个侍从赶紧过来。
刘进说道:“你等今晚准备好一捆荆条,记住一定要挑小刺较多,但是无大刺的,最好叶子也多一些。
找一些烈酒将荆条泡一泡,最后用冷却的沸水将荆条上面的酒味清洗干净。
明日一早就准备好,去吧。”
听到刘进的这要求,那侍从有点奇怪,但刘进都已经吩咐了,他自然要遵照刘进的要求去安排,拱手道了一声“唯”。
说完侍从便离开了。
此时天色已晚,刘进怕打扰王翁须他们母子两人没有回去,随意找了个房间便住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侍从便按照刘进的吩咐将用酒消毒,然后用白开水冲洗干净的荆条拿来了。
刘进也没耽误,拿着成捆的荆条便前往了太子住处。
刘据唤刘进进屋,看到刘进手上的荆条,惊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刘进单刀直入道:“父亲,此时在陛下跟前表现的越惨,咱们日后的日子就越好过,不为你我父子二人着想,也要为祖母着想一下。
父亲,快脱了上衣,忍着点痛,背上吧。”
“你,你!”刘据指着刘进,想对刘进说点啥,却不知道该说啥。
最后叹息一声,将上衣脱光,背上刘进递过来的荆条。
这一背,荆条上的小刺喇的刘据有些疼痛,没多久,背上便开始有些血迹了。
看着自己父亲这个样子,他也有些于心不忍,开口说道:“父亲,事不宜迟,还是备车赶紧去面见陛下吧,相信陛下看到父亲你这个样子,定然也不会对你责备太过严重。”
刘据疼的嘴角抽搐,背着荆条走出门去,冲着一个一脸震惊的侍从喊道:“备车。”
那侍从听刘据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赶紧行礼应道:“唯!”
接着一溜烟跑去安排车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