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时值4月,春天的霞光由西边向整个世界蔓延,绚烂得像是画家笔下的油画,晚霞的红色像是油画的涂料,把所有行人身上都换了一种颜色。
太平医院,三楼。
病房的药水味很是刺鼻。
医院的走廊就算被春日的阳光斜斜穿过,也难以给人带来暖意。
躺在床上的陈默内心叹息。
太平医院,神他妈的太平医院。
就这医院的名字,能治好人吗?
你干脆叫太平间医院,让我快进到太平间算了。
他很困难地撑着上眼皮,病房里的药水味总是这么刺鼻,旁边那床的王老爷子天天警告自己不能拿他的骨灰拌饭,却不曾想一语成谶,前两天已经去地藏王菩萨那里报道了。
算一算现在都该投胎了吧。
也不知道还有几天能轮到自己吧。
他有病,治不好的那种,脑癌。
挺适合言情小说男主角的那种病,反正就没几天可活的了。
“我有言情小说男主角的脸,没言情小说的命。”陈默咕哝着,很无奈地叹息,“我还是处男,没碰过‘逼’真女友的处男啊。”
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敲了敲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给陈默递上一杯温水,手里拿着他的检测报告,斟酌了一下说道,
“陈先生,你脑袋的瘤子恶化很快。”
说完,便没有下文了。
脑癌,这就是陈默的诊断结果。
陈默嘴角抽了抽,内心有些绝望。
每个人都是怕死的,可如果他死了,已经双腿瘫痪的老爹怎么办,还有自己的妹妹。
他们可都指望自己呢....
陈默咳嗽了两声,睁开双眼问道:“医生,你实话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对面的医生愣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表情镇定的少年,有些错愕。
他从医这么多年,即便是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在面对死亡时依然会显得怅然若失,痛苦,绝望。
可是这些情绪在这个少年的面前全都消失了。
医生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道,“在你接下来的两个月内,一旦你脑出血,你就必死。”
随时会死吗?
陈默苦笑了一声。
时间是个很沉重的度量单位,生命的长度,文明的广度,都习惯以它来标记。
忙碌的生活,往往会让人们忘记时间的这个概念。
可一旦你的人生中出现任何一个倒计时的时候,不管它倒计的是什么,都会让你产生一些紧迫感。
尤其是,你的人生还有许多事要做,可你的身体随时就会死掉。
他已经活了二十多年,在这个时间跨度面前,两个月,无疑是短暂的。
但当它是界定生与死的界限时,短暂与漫长便不再具有意义。
生命是有其上限的——这是陈默此刻的感受。
陈默本来还想让医生给自己开一些止疼药的,但想了想,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也就懒得浪费这些钱了。
在医生沉重目光的注视下,陈默走出了医院。
他自嘲一笑,我这算是从太平医院出来了,还是从太平间出来了?
他走在大街上,像平常一样给自己买了份韭菜盒子。
街边传来了炒菜的声音,蔬菜与油汁碰撞后发出的爆裂声响,紧接着便有诱人的气味飘散出来。
韭菜盒子是陈默最喜欢吃的东西。
能壮阳的韭菜是个好东西,可惜对于陈默这条单身狗而言,寂寞的夜晚仍需要“传承千百年不能丢的传统手艺”来自给自足。
嗯,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手艺人。
咀嚼,咀嚼。
陈默看着车来车往,人潮汹涌,不紧不慢地吃着韭菜盒子。
一个普普通通的韭菜盒子,硬是给他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感觉。
“呵,我大抵是病了。”
陈默感慨一句,以他的年纪,本来应该正在大学里面好好读书的,他也考取了很好的名牌大学。
但是为了生计,为了照顾老爹,为了自家妹妹能有个光明的未来,他还是决定放弃。
在这几年里,他什么职业都干过,刷过盘子,送过快递,当过网管,甚至被人骗去当过牛郎。
他尝过酸甜苦辣,也经历了许多社会之中的艰辛困苦,最终,他选择了游戏主播作为他的职业。
这个行当靠流量赚钱,近些年很火。
当然,他只播解谜类游戏。
现在大多数游戏,不是砸钱就能牛逼的坑钱之作就是东抄西抄没有任何品质可言的山寨游,别说投入精力了。
甚至陈默觉得,花费半个小时的时间去体验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唯独解谜游戏还能玩一玩。
除此之外,解谜、推理,也是他的强项,而且,他胆子很大。
看过斯蒂芬·金的书,阅览伊藤润二的画,观赏温子仁的恐怖片,即便是带着灵异元素的游戏,他也不怕。
每当世界上出现一款复杂的解谜游戏,他就会第一时间开播,并用最快速打通,之后,他就不会再碰这个游戏。
这些游戏,首杀,攻略,都是他拿的,只不过,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打扰,所以直播从不露脸,马甲千千万。
在陈默眼里,所有的解谜游戏都有迹可循,其谜题设计出来就是给人破解的,永远会有最优解,只要摸透其设计思路,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只不过最近,他已经没去玩那些游戏了,因为得了脑瘤之后,真不敢怎么用脑子了。
陈默现在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他就站在人群之中,沉默着将韭菜盒子慢慢吃完。
“我约莫有两个念头,一个是不想死,另一个也是不想死。”
陈默叹了口气,自己似乎被语文课本荼毒过深了,什么时候才能戒掉写鲁树文这个糟糕的习惯。
……
陈默站起身来,将手里那张名片重新揣回兜里,然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小兄弟,去哪儿啊?”
“清平街。”
“得...啥,你,你要去清平街?”那位中年司机愣了片刻。
“我加钱。”陈默很大方地将300元钞票递给了司机。
司机看着300元,一咬牙,收了钱,踩下油门朝着清平街驶去。
坐在后排的陈默拿出手机,写好了一封信,在邮箱上面设置了一个定时发送,收件人是自己的妹妹,做完了这些,他缓缓靠在后座上。
天已经黑了,初春的夜里尚有凉意,白天积攒的那一点暑气很快溃不成军,路旁有个旧路灯电压不稳地乱闪,多半是附近群租房的从上面私接电线的缘故。
周围的建筑上喷涂着密密麻麻的反抗标语,还有脏话。
清平街是洛城的贫民窟,属于三不管地带。
这里充斥着黄赌毒各类颜色,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行业。
一到晚上,清平街这里就一片漆黑,没人知道那黑暗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面容清秀的陈默,却是不知道这小伙子到这里来做什么。
车上的广播电台里,忽然插播了一条新闻:“近期本市发生多起失踪事件,犯罪手法较为老练,警方提醒各位市民注意安全。”
坐在车后排的陈默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多起失踪事件?
......
很快,出租车就停了下来。
司机把车停在清平街的入口处,然后回头看向陈默,“小伙子,这前面我可不敢进去了,你看...”
“嗯。”陈默付了车钱,带好了伪装身份用的口罩和鸭舌帽,沉默着转身走进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