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生知道郭安不是易于之辈,或者说,整个陵京城李东生就没有见过几个老实人。但李东生依然没有想到不过区区一个悬镜司暗所的小官,前世他在小说中正眼都不会瞧一眼的存在(ps:主角除外)也能让他觉得如此难缠。一定程度上来说,郭安给李东生的压力,甚至一定程度上超过了楼府的死敌楼敬塘。
不过只是转念一想,李东生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楼敬塘是吏部尚书家的嫡长子,虽然身居高位手握重职,可毕竟不会全心全意的算计他李东生一个小喽啰。但郭安则不同,暗所暗所,既是暗所,干的自然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即便是为皇帝打工,对郭安来说这也是一份刀尖上舔血的工作,保不齐那天就会身首异处。所以,无论是对任何人,郭安都丝毫不成松懈,就算李东生确实是个毫无武艺的大白板,郭安的直觉也告诉他此人并不简单。
李东生的身份其实根本就不禁查,作为一个不惹事的存在是够了,可一旦牵扯进了别的麻烦,就实在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有问题,远的不说,就连连慎都能看出李东生的身份有问题。
对郭安这种老油条来说,李东生简直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全都是破绽。眼前的人绝不是什么相府林穆成,却也不难对付,这是郭安早就洞悉的事情。
果然,平平安安和谐共处的小康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不可能的呀!李东生看着郭安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不禁在心中感慨道。
其实李东生后来自己也想过了,从他出生点刷在楼府开始,他就永远不可能真正泯然众生了。楼府是一棵他不得不推到的大树,可一旦推到了,无数的枝条和落叶就会铺满整个地面,就算钻入地底,无数的根系也早就寻不到生存空隙了。即便他没有精虫上脑去地牢遇到春草,总有一天他也会在别处踩到哪根腐败的枯枝。他不想融入这个时代,可时代的枷锁早已遍布全身。
“怎么,被本官说中,哑口无言了?”
郭安打断了李东生的走神,将李东生从自顾自的感慨中拉了回来。面对过无数恶徒的暗所刑官眉头微皱的看着眼前这个毛头小子。为什么?一种不妙的感觉在郭安心中升起,为什么眼前这个仿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样的家伙居然敢在自己的面前走神?是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自己的心狠手辣,还是游刃有余成竹在胸?
“额.....”李东生不自觉的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从前世开始李东生就是一个内向型的人,他其实不是特别擅长和人争斗,和众多内向人一样,他绝大多时候只想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他最想做的是在大晚上边看小说便吃烧烤,而不是面对步步紧逼的郭安。
所以,自己和幕后黑手系统这个坑比外挂其实是王八陪绿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想到这,李东生不由的歪嘴一笑。
“本官在问你话呢!”郭安皱眉,他莫名觉得眼前的小子有些诡异。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敬畏皇帝的鹰爪,但大部分时候,那些嚣张的愣头青都只是无知者无畏罢了。可眼前的自称林穆成却有不同,初始郭安以为其人只是和那些稍有一二凭借就狂妄自大的愣头青,其假装畏惧自身的举止在郭安看来简直假的不能在假。可就在郭安打算照例击碎林穆成的幻想的时候,眼前之人却仿佛换了一种气质。
一种,老子就是很牛,老子不装了的感觉。
“郭大人觉得我在烧烤里下了毒?”李东生问道。
“难道不是吗?”
面对反问,李东生直接一口咬住了肉串,哧溜一下把整串肉都含进了嘴里“大人,说的,不错。”李东生边嚼边语:“我确实,下了毒。”
“本官行走江湖多年,见过不少用毒的,也用过不少方式下毒。”郭安道:“这下毒的方法千奇百怪,有下在饭菜里的,有涂抹到刀刃暗器上的,有制成迷香的,有混在酒里装在阴阳壶里的,甚至有将剧毒之物涂抹在红唇之上和人同归于尽的。”郭安倒了一杯酒,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往杯内滴了一滴后将其推到李东生面前:“你可知道,这时间最常见的下毒方法是什么吗?”
“.....”李东生默默的看了眼酒杯,思考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同样往酒杯中滴了几滴:“我个人觉得,是把毒下到饭菜里。”
李东生知道郭安是让他把这杯酒喝了,所以没有把酒杯推回去。
“没错,即是毒药,自然免不了味道怪异,混入饭菜之中才最不易被人察觉,等到毒发之时,毒早已穿肠而入,药石难医治。”
“可我见大人却喜欢将毒涂抹在刀刃之上?”李东生问道。
“哼,”郭安冷笑一声“果然是你解了连慎的毒。内服之毒,只对事先了解的人有用,临场厮杀,外用之毒更能建功。”说着郭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酒杯:“你似乎对自己的手段很有自信,不用细细探查就知到怎么解杯中之毒。”郭安抬手示意“你是个明白人,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李东生有点紧张,他小心的举起酒杯。毕竟是第一次正面应对郭安这种杀人不咋眼的角色,保不齐一不小心就出点意外了。虽然他对系统有信心,但这世间无数的反派同样对自己很有信心。为了稳一点,李东生打算继续拖延一点时间:“大人说这最为常见的下毒方法是下在吃食当中,不知这世间最为精妙的下毒方法,大人又认为是何?”
“我这一身中见过最为精妙的下毒方法,”或许是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郭安似乎并不在意李东生慢吞吞的举动“我曾听说过很多江湖毒手的下毒手法,其中大部分听起来羚羊挂角,犹如志怪小说,其中有些如飞针断魂,无影无形,也有传闻中断心毒,沉寂百日后心绞而亡,世人皆不知此毒是何时下的,如何下的。”
“哦,看起来大人对下毒一道确实很有研究。”李东生说道。
“既然你也是用毒之人,还用这话拖延时间,那你说说,你认为最为精妙的下毒之法又是什么?”说着郭安将一把匕首放上石桌:“若你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你可就没机会给自己解毒了。”
“......”面对郭安的威胁,李东生沉寂片刻,而后他回道:“我认为这最精妙的下毒之法,是把毒下到饭菜里。”
“呵....”郭安嗤笑。
“敢问大人,”李东生并不在意,继续说道:“这世间因下毒而死的人中,死在断心毒中的有多少?”
闻言郭安双目微眯:“江湖上有过不少此毒传闻,虽人数不多,但皆是有头有脸之辈。”
“大人刚才说过,临时对敌,外用之毒更佳,此是否说明所谓下毒者,能毒死人或者说能用毒害死人才是最大的本事。”
“是又如何?”
“既然如此,那么大人,断心毒虽毒,手法虽精妙到无法琢磨,可这天下间毒死人最多的方法却是将毒药下到饭菜中,此为其一。人人皆要吃饭,无论是世外高人还是王公贵族,一日五谷必不可少,饭菜是下毒机会最多的地方,只要目标要吃饭,就有机会下毒,此为其二。将毒下到饭菜中,只要不是毒性太低,需要的量太多,毒药都能被饭菜的味道掩盖下去,下毒的门槛最低,对毒药的要求也最低,一个从未接触过毒药的人也能轻松做到,此为其三。能适用大多数毒物,上手的门槛最低,同时也是毒死人最多的方法,如此这般,难道不是世上最精妙的手法吗?”
“哼,无稽之谈。”郭安嘲弄道:“纵使你如此强词夺理,只要我不吃你的烤肉,你便毒不到我不是吗?堂堂湘府举人,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吃陌生人给你的东西这种简单的道理莫不是我们的林大才子居然不知道吗?”
“那依大人所说,这害人最多的都不能算的话,即便手法如何精妙,怕也说不上最好了吧。”李东生反驳道。
“谁说没有了?”然而,郭安却是意外的接道:“谁说没有比吃食里下毒杀人更多的下毒手法了?”
“什么?”李东生意外道。
“传闻中的无论断心毒也好,十绝毒也好,本官虽未曾见过,但即便他们真入传闻中的那般,也定不如此法厉害!”郭安斩钉截铁言之凿凿道。
“还请大人赐教。”李东生这下是真的意外,毕竟他用现代人的眼光做的分析居然被一个古人看不起了,对此心中还是有很大的好奇和不服的。
“本官曾经有机会参与过围剿白莲教贼人,因为刑官大人们提前设伏,白莲教徒被我们死死围困,无路可逃。”看着李东生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郭安继续讲道:“刑官大人们个个身手了得,在外更是有数百影卫围得水泄不通,本来瓮中捉鳖的事情,我们最后却一个白莲教的贼子也没有逮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李东生心中有些猜想,但还是识趣的问到。
“因为所有的贼人,都在我们动手之前,就全部服毒自尽了。”
“所以......”李东生心中暗道果然,可同时又疑惑道:“白莲教徒固然...可这跟眼下的下毒手法又有何关系?”
“没错,白莲教贼人不过是咬碎了襟口的毒囊,里面所用的也是常见的毒药,没什么可说的。”
“那为何?”李东生皱眉道。
“本官问你,假设有种毒,可以随时随地在你需要他发作的时候发作,无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甚至无需你自己动手,我问你,此毒此法,称不称得上这世间最为精妙的下毒手法?”
“怎么可能,又不是吃了遥控炸弹,等下......”李东生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了双眼,“你难道是指...”李东生一字一句道:“白莲教义!”
“不只是白莲教义.....”郭安意味深长道:“这世间一切能让人主动赴死的,都是一种毒,那些主动求死的,那些主动为别人而死的,都是被人下了毒,下了深入骨髓无要可救的毒。”
“我称这种毒为......”郭安再次咧嘴:“心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