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这天竟然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一队士兵押解着刘玉厚和刘珊迤逦出了城西门,向刑场的方向走去。父女俩都被五花大绑,每人被左右两名士兵押着,后脖颈上插着一个斩首的标牌。父女俩神情默然,似乎都不抱任何希望了。
士兵们前方是一队卫兵,簇拥着几个骑马的人。为首的骑马者正是县令周大人,阴沉着脸,时不时回头望望刘家父女,脸上笼罩着杀气。士兵们后方则是保持一定距离跟着队伍的闲人们,赶去刑场看杀人的,一边走路,一边纷纷议论。
刑场就在乱葬岗不远处。我带着众狗埋伏在草木之中,准备劫法场救人。只是,我们满打满算不到20只狗,而周大人一行足有50人之多,还大部分都带着兵刃的,这实力太悬殊了呀!如果我让众狗出击,结果基本上是救不到人,还白白搭上了我们十余条狗命!这里用狗命真不是贬低的说法,因为真的是“狗命”。
“小白,要动手吗?”黄狗到底也是吃刘家饭长大的,焦急地问我。
“虽然他们人多,但是小白只要你说话了,我立刻带大伙儿一起上!狗总有一死,但多少狗在面对困难的时候都选择舍生取义啊......”点点说,言语中很是慷慨悲壮。
“不行。再等等看。现在这个时候出去就是找死,人还救不了!”我说。
只要没到最后关头,就可以等下去,就不能出击。世事总是会变化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变化谁也无法预料,说不定就会发生有利于我们的变化,到那个时候再出击。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我渴望的有利于我们的变故并未发生。士兵们搭好了监斩棚,周大人坐到了棚子里面,以躲避头顶的太阳。死刑犯也被带到了刑场正中,跪在地上,垂着头。刽子手抱着刀,身穿大红袍,就站在人犯身后。太阳在天上移动,周大人不时抬头看天,脸上有些许急促。他想马上杀了刘家父女给他的儿子复仇,只是,杀人要到午时三刻,这个古老的规则他不敢不遵从,只能等。
终于,时间到了。
他起身,拿出一支令箭扔到地上,嘴里恶狠狠地叫道:“行刑!”
就在他起身走向桌案,还没拿起令箭的时候,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哪怕没发生有利于我们的奇迹,哪怕我们出击也是个死,但已经不能再等了。因为再等下去,刘珊父女就要人头落地。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本来是活生生的人,变成狗之后已经很不爽了。此刻义气上头,觉得死又有什么大不了呢?像点点说的那样,狗总有一死的。我今天死,至少还能落得个好名声:一条为了救主人性命而不惜一死劫法场的义犬!
按照我事先的部署,众犬一拥而上,无视任何别的目标,直扑刽子手。忽然出现这么多狗,现场士兵虽多,但一时都愣在了那里,并未阻止犬只的行动。毕竟狗多势众,而且也没攻击谁,谁也犯不着主动攻击犬只给自己惹麻烦。
周大人“行刑”两字刚说出口,刽子手快步向前,走到刘玉厚身侧,挥起鬼头刀向老头儿的后颈砍去。点点已经冲到了他身边,一跃而起,张开大口咬住了刽子手的胳膊。他痛得一声大叫,鬼头刀失去了准头,没有砍到刘玉厚身上。
又一条狗跃起,与点点一起将刽子手扑倒在地。然后另外两条狗也加入了攻击。倒在地上的刽子手受四条狗撕咬,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今天的行刑任务肯定是没法完成了。
我跟黄狗使个眼色,黄狗冲向刘玉厚,我冲向刘珊,开始用牙齿咬开捆绑他们的绳索。
刘玉厚老泪纵横:“阿黄,是你呀!你来救我了!”
刘珊也泪崩:“小白,我就知道,你不会就这么舍弃我跑掉了......”
“把这些狗全部给我杀死!”目睹眼前变故,气急败坏的周大人向士兵们下令。
士兵们得了令,挥舞刀枪向众犬杀来。众犬虽努力抵抗,但显然不是对手。我心急如焚,咬开了刘珊手上的束缚之后,她自己可以解开脚上的绳索了,就立即向众犬道:“大伙儿跟我一起冲向那个人,只要咬死了他,大伙儿就安全了!”
擒贼擒王。我要咬死周大人!众犬舍了别人,跟在我身后,冲向了监斩棚。
“给我拼死顶住!杀死这些恶狗!也别让犯人跑了!”周大人看到众犬冲向他,急了,紧急调动兵力,让士兵们挡在他与众犬之间。
众犬与士兵们战斗在一起。我看到点点一口咬在了一名士兵的脖子上,不过,在它咬死敌人的一瞬间,对方也把一柄钢刀插进了他的肚子,用力一划,点点的内脏从腹腔内流了出来。
另一条狗跃在空中,还没攻击到敌人,就被一柄长枪刺穿了咽喉,身体被枪跳起来,悬在空中,垂死挣扎。
那边,刘珊解开了自己和刘玉厚身上的绳索,正要逃走,但士兵们又把他们抓住了......
目睹众犬的忠义和刘家父女再次被捉住,我万念俱灰,知道这次冒险救人没有成功,还白白搭上了这么多朋友的性命。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兄弟们,跟我上!”远远传来一声暴喝,二十多条汉子突然从人群中跃出。
有一个人我认识,正是大虎!
二十多条汉子挥着单刀冲向刘家父女。
周大人的兵力本来应付这些人是绰绰有余的,可是大部分兵力已经被他调动来抵挡犬只了。负责抓住刘家父女的官兵仅有不到十人。这二十多条汉子杀到近前,几秒钟之后,官兵溃逃。毕竟,当兵都是为了领饷,不是为了拼命的。而这群汉子在拼命。让汉子们把人犯救走,这些士兵罪不至死,但与汉子们拼命被杀,那就太不划算了。
大虎背起刘玉厚,拉着刘珊,高声叫道:“范大哥,人救到了!我们撤!”
“扯呼!”一名身材魁伟的络腮胡子男子发声,然后挥刀砍翻了面前的一个来看杀人的闲人,扬着血淋淋的刀,“范立夫在此!敢挡我者死!”
看来范立夫还是有些名气的,闲人们立刻闪开了一条通道。范立夫带着手下飞快越过人群,逃入了浓密的青纱帐里。
“我的小白!”我听到了刘珊的声音。
她还记挂着我呢!我心里一热。
“快跑!这个时候你还管狗!顾命要紧!阿黄小白再好,也不过是条狗!”这是刘玉厚的声音。
如果作为人,我承认刘玉厚的话很有道理。但作为一条狗,这话我听来,心里觉得凉凉的。
“大伙儿不要打了,快逃走!”我忽然想到,刘家父女被救走之后,我们这些犬只也没有在这里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我们可是在承受敌人的屠杀,此刻仅余4条狗,阿黄和点点都已经战死了。
好在狗的速度很快,一旦决定逃走,人很难追得上。我们四条狗很快也冲进了茂盛的青纱帐。只是,逃生本着就近原则,我们每条狗逃跑的方向都不一样,此刻,我们每条逃脱的狗都是孤身一个的,并未结伴。
狗虽然短期冲刺速度很快,但耐力不行。我脱了险,感觉疲累异常,索性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但我刚躺到地上,一个声音叫道:“狗妖!这下我看你往哪里逃?”
我想从地上爬起逃命,但已经来不及了。一柄禅杖向我的脑袋打来。这要打中了,我还不脑浆崩裂即刻毙命?我赶紧躲避,只是躲过了脑袋没有挨着一击,肚子被狠狠击中了。我觉得五脏六腑像是在一瞬间被捶扁了似的,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接着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不过,在失去知觉之前,我看清了打我的人。就是那位青云寺的智善大师!当日,周威说我是妖精,带着他一起来刘宅抓我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