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醒了过来。我多么盼望这么一醒,立刻发现自己仍然是那个奋斗在魔都的金融男,所有的化身为狗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只是,在事实面前我只能打消一切幻想,因为我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是条狗。
在这一瞬间,我响起了“庄周梦蝶”的典故。究竟是庄周梦中成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中成了庄周?或许,那身为人类的经历才是一场梦,我本来只是一条狗而已?
唯有这样想,我心里能好过点儿。
“师父,白狗醒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然后脚步匆匆远离我而去。
我想看看说话的人是谁,但此刻虽然醒了,可身上受了伤,仍然痛得厉害,不能动。我只能继续躺在那里。
好在功夫不大,有人过来了。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光头,身上穿着灰蓝色袈裟,竟然是个年轻和尚。年轻和尚后面跟着一位老和尚,须发皆白,穿着明黄色袈裟,右手放在胸前,正握着一串佛珠。
一看到老和尚,我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得惊声尖叫了出来。当然,此刻我是狗,惊叫声也是狗叫声,但能听出叫声里的恐惧。
这位和尚正是之前将我打昏的智善禅师。面对要取我性命的人,而此刻我又毫无还手之力,连移动一下身子都没有可能,完全的任人宰割,我能不害怕吗?
智善笑了。笑容很亲切,说话还带着歉意:“真是对不起啊小白狗!老衲是听了周公子的一面之词,以为你是妖怪,是一只成了精的狗!所以老衲才会出手打你。但是,打了你之后老衲才知道,周公子当初是骗了老衲!你并不是狗精,而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狗而已。佛门弟子慈悲为怀,不可杀生。老衲平日里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甚至夏天时候蚊子叮咬老衲,老衲都是挥手赶走它们,而不是一巴掌拍死。现在竟然不小心伤到你,实在是罪过!”
听着老和尚的话,觉得他很是诚恳。看来,他是不会再下杀手打死我了,我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
“师父,您看,狗不那么害怕了。它好像听懂你的话了哎!”小和尚高兴地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万物有灵佛法无边。慧觉,我一直跟你说,心诚则灵。你看,只要你内心笃诚,它就算是一条狗也能感觉到的!”智善说。
“师父说的是!今儿个从这条狗身上,我算是明明白白感觉到佛法的力量了!哪怕是一条狗,也能感觉到您的善意,也能被佛法感化。”慧觉一脸虔诚,点头赞同师父的见解。
“这白狗是条义犬。数日来,它的事迹我也了解了一些。主人被害,它不惜一死也要救主人,其行为举止,不知道强过世间多少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是,这条义犬却不幸被我所伤。所以,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治好它,方能赎我心中罪过!”智善凝视了我好半天,然后发出上面的话。
“师父,它已经醒来了。从它的精神面貌上看,应该生命已经无碍。您为了救这条狗,连日来一直将体内的佛法能量输入它体内给它疗伤,都没有机会睡个觉。您就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照顾。”慧觉劝师父道。
“好!难得你一片孝心。那我就去休息了。白狗有什么状况,你立刻告诉我!”叮嘱完毕,老和尚飘然离去。
慧觉看了我一眼,然后去桌案上拿了一个木鱼在手中,就坐在一个团凳上闭目念起经来。我对佛家文化了解不多,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经,但是经文内容听在耳中却觉得很是受用。时不时响起的敲击木鱼的声音也很和谐,我的心神渐渐安静,身上的伤痛也减轻了很多。我就尝试着看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僧房,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但摆放得井井有条,也很干净卫生。我是被放在一张禅床上的,身下铺着棉被。房中有两个团凳,还有桌案。桌案上供奉的是佛祖金身塑像。房间里肯定是燃了香,但因为我身体移动不便,不知道香燃在何处,只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香气。
我眼睛转动,又看到了一根禅杖靠在墙角。这根禅杖呈金色,就像《西游记》里面唐僧手中拿着的那根。这禅杖看起来尤为眼熟,仔细一想,我记起来了:这不就是之前智善用来打我的那根禅杖吗?
认出差点打死我的东西,我心里一惊,又发出尖叫。当然,“尖叫”是人类的说法,由于我此刻的身体状态,听来都是狗叫。
慧觉被叫声打扰,睁开了眼。他看了看我,又循着我的目光看向那根禅杖,笑道:“小白狗,看样子你是认出来打你的东西了!这禅杖可是个宝贝哦,师父一直用来降妖除魔的!它的名字就叫作伏魔锡,只要跟妖精的身体接触就能感觉到并且压制妖精身上的妖气。师父当年就用这杖打死了危害百姓的蜈蚣精!不过,师父用这禅杖打你的时候,通过禅杖感觉到你身上一丝儿妖气也没有,从而断定你绝不是妖精,只是一条普通的狗,方才饶过你的!”
说到这里,慧觉停顿了一下,挠了挠脑袋皱起了眉头,自语道:“师父教导的佛家戒律真是大有学问。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可杀生;佛门弟子又以降妖伏魔为己任。如果这白狗是妖,杀它自然是对的,放走它则是罪过;但白狗只是普通白狗,杀它反而是罪孽了。可是,妖精都是动物修炼变成的。假设这狗处于即将成精的边缘,那杀它是对还是不对呢?难道就不能提前杀它,非得等它成精之后再杀才可以么?可是,妖物成精之后,与成精之前比,是极难对付的。甚至还有成精前我能杀它,成精后他反而有能力杀我的情况。我就真的不能提前杀它,防范于未然?”
这个问题看起来困扰了慧觉。他停下念经,放下木鱼,苦苦思索论证起来。不过,到最后他也没有得出个自认为合适的结论,只是叹道:“这个问题太复杂,还是等师父睡醒了我去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