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祁双手托着韵妃的脸替她擦去眼泪,却异常坚定的说道:“韵妃娘娘莫哭了,儿臣敬韵妃娘娘,此番冲动行径确有不妥,自觉惭愧,当罚《君道》十篇,然娘娘莫再唤母妃,儿臣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母妃。”
韵妃眼底闪过一丝忧伤与尴尬,回道:“祁儿安全便好。”
赵祁牵着韵妃到苏以念跟前,说道:“娘娘,是这位姑姑带儿臣回来的。”
苏以念作揖,恭敬道:“以念见过韵妃娘娘安好。”
韵妃打量了一下苏以念,犹豫了好久才开口:“你是…德柔公主?”
赵祁听闻苏以念是公主,眼睛里都是闪闪的,“姑姑竟然是公主?是哪家妃嫔的?为什么祁儿未曾见过?”又停了停皱眉思考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确定,嘟了嘟嘴,“应当是没见过的,祁儿若是见过,必当是记得的。”
那模样几分有趣,几分可爱。
苏以念看自己这身素裳,也没个公主模样,赔了个笑脸,“韵妃娘娘竟然认得以念,受宠若惊,今儿空闲出来溜达了一圈,巧遇太子殿下,便送了回来。”
赵祁退后两步,行礼:“当谢过姐姐。”
她赶紧回礼:“以念不敢受殿下如此大礼。”
两人低着头神色交接,相视一笑。
韵妃端庄一笑,诚然说道:“公主寻回祁儿,需要什么赏赐尽管与本宫说来。”
苏以念连忙摆摆手,雅然回道:“不过举手之劳,娘娘莫谈赏赐。”
赵祁提气挺胸,令道:“德柔公主将本宫送回殿内,护本宫安全,赐以绫罗,翡翠,珍珠,首饰若干。”
苏以念知推脱不过,作揖道:“谢过太子殿下赏赐。”
又侧身朝韵妃行了个礼,“娘娘,太子殿下既已送到,以念便放心了,时辰不早,以念也须得回去了。”
韵妃点点头,示意她可离去。
苏以念慢慢退后,走出不远,听身后赵祁喊道:“姐姐记得与本殿下的约定。”
苏以念总觉得今儿她似乎又给自己寻了件麻烦事,不过接下来有件事儿将她拉回了现世,她可以肯定,有另外一件麻烦事儿等着她。
这宣明殿回芸水苑的路......
在她艰难的寻到了芸水苑到现在,已经过了三日有余,宣明殿那边还是风平浪静的,苏以念早就把约定这事儿扔在了一边。
彼时,她正把玩端视着手头的茶具,感受着这数月来难得的清闲,人世美好,莫过如此吧。
还未感叹完,莹儿一张帖子便“落”在她头上,连带着“哐当”一声。
苏以念倒退了一大步,摸了摸脑袋与几根掉落的头发,思索着是不是应该换个贴身女侍了。
莹儿也没琢磨主子在想什么,急急道:“主子,主子,明儿太子殿下的生辰,宣明殿特递了请帖请您过去赴宴呢。”
苏以念才想起答应赵祁去他生辰宴的约定来。
她拿起请帖,对着窗外照进来的光看了许久,见上面正文很是工整,但尾处有小小的四个字却不似同笔,书:“务必到场。”后面又画了个小小的人,她好奇地问道:“这字样不似史官笔迹,是谁写的。”
莹儿好生激动的说:“我方才也问了送帖子的小吏,正要与你说这事,那厮说这是太子殿下亲添的御笔。”随后又疑惑的问道:“话说主子你什么时候认识太子殿下的?”
苏以念干咳两声,严肃道:“莫要随意打听主子的事儿。”
莹儿嘟了嘟嘴,不屑道:“不说算了。”
苏以念忽地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拉过她来,握着莹儿的手,异常正经地盯着她,说道:“莹儿,本公主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需得你来出个主意,否则恐有杀身之祸。”
莹儿难得见主子这般,有些紧张,也顾不得生闷气了,赶忙问道:“什么事?”
苏以念朝莹儿勾了勾手指,莹儿听话的靠近到她面前。
“我......貌似没有衣服。”
“……”
“要不,就身上这身吧,也将就凑合。”
“......”
莹儿上下看了看苏以念,丢给她一个越发嫌弃的眼神。
宣明殿是除了承乾宫外最大的主殿,此时殿前正挂着照明和点缀的灯笼,竟也能见着天上偶尔闪烁的星星,拿着各种礼品的大臣在宫殿前互相寒嘘着。
一个秀丽灵气的女子正在殿门前踌躇不前,她一身淡粉色霓裳曳地,梳了个落马髻,坠着些许小巧玲珑的珍珠,微施粉黛,本就灵气的脸上染着刚跑动的红晕,倒也不失灵动。
而女子此时提了提衣裳,觉着一不小心会把自己绊一跤,总不是很放心。
苏以念用手肘顶了顶身边的莹儿,轻声道:“怎么都是老头儿,没个看的顺眼的。”
莹儿无奈的看了苏以念一眼,回道:“能入宣明殿内参与太子殿下庆生宴的,大多是当朝元老级的人物了,自然年纪长些,三品以下的臣亲只能在开宴前进殿送个礼,在殿外的露天席座上远远看上一眼,来得当晚些。”
苏以念点点头,若有所悟道:“原来是这样。”又探出头去研究了一下四下的坐席,悄兮兮道:“你说我们坐在哪里?”
莹儿望了几眼,点了殿外偏僻的一角,诚实的回道:“主子就是个便宜公主,大概是那里罢。”
苏以念又点了点头,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她又将衣裙提了提,正欲过去,听见身后传来几位大臣的讨论声。
一说:“听闻西南水患近几月缓和许多,水利渐成,实是大秦之福啊。”
又一说:“听闻是圣人新册封的一位公主提出的案牍,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苏以念心底有些微微的骄傲,挺了挺胸膛。
又又一说:“虽说这位公主才德无双,却听说长的极其丑陋,圣人本有意让她和亲,却因那梁国皇子宇文护见其一面,拼死不娶,而和亲在即,皇上无奈之下寻了个原由方才换了心爱的越公主,怕也是心疼万分的。”
“......”
“不是说是公主重病不可前去么?”
“你是蠢驴么?怎得就如此凑巧得了急症?”
“......”
“确有几分道理。”
紧随着的是几声重重的叹息。
苏以念愣了半响,方才反应过来,这几厮嘴里那个丑陋万分,被强制退亲的公主似乎正是自己。
“几位大人......”
闻声,几位大臣转过头来,见苏以念是公主的扮相,赶紧闭了嘴,作揖:“公主安好。”
苏以念低眉,回道:“见过几位大人。”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苏以念是哪宫的公主,其中一位胆子大些的询问道:“不知公主是哪宫的。”
苏以念实在是不好意思当场拆了他们的台,含糊回道:“我只是偏宫小妃下的公主,倒也自惭,且不用说这名讳了。”
几位大臣笑笑,表示明了,又作了个揖,往外殿位置去了。
苏以念抱着衣裙往殿门走去,守着宫门的侍监接过她的拜帖,脸色微变,毕恭毕敬地将她往里引了去。
这内殿也都装饰一新,沿路摆着好些灯笼和蜡烛,颇有些暖意,宫殿两旁还摆着晚些会燃放的烟花。
琉璃食盘,青玉酒商,乐师们在帘后奏着宫商角徵羽,殿内四下里挂了许多鎏金的铃铛,透着淡淡的光泽,秋风吹过,轻轻摇曳起来,配着音乐好听得紧,似浑然天成的乐器一般。
主宴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三品以上的大臣们却已经热热乎乎开始进场了。
赵祁已经乖乖的坐在了主桌旁,今日里他着的一身红彤彤的小衫,端端正正的坐在主座旁的侧位上,如同殿前那个大红灯笼般喜庆,身边是韵妃。
被闷了许久的他远远见着苏以念的时候,小小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喜悦,整个人都蠢蠢欲动起来,却碍于太子的身份和身旁的韵妃,只得在位置上扭捏着,好不自在。
苏以念上前,毕恭毕敬的对韵妃和赵祁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