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见着自家主子这些时日总显得不大高兴,问了也不说些什么,以为自家主子是对国师大人爱而不得的伤怀,只得寻了些好吃好玩的,时不时去问问书图有什么开解的道理,书图丢了几本《貂蝉传》、《商纣说》、《西施谱》给她,她用着心思,硬着头皮看完了,更加担忧自家主子爱而不得的下场了。
这一日天色微晴,阳光正好,她鼓了些勇气,捧了只毛绒绒的小雏鸡到院子内,看着自家在院子里誊写着功课的主子,扯着笑道:“主子,前几日厨房后篱笆的母鸡生了只小鸡,还是很可爱的,您要不要养养解解闷?”
苏以念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小玩意儿,无语道:“别的公主养兔子,养猫,你倒是新鲜,养大了吃么。”
莹儿有些吃惊地看了看苏以念,这般怼她的语气,倒是不似还在伤怀的样子,随手将那小鸡丢到了一旁,试探性的问道:“主子你不难受了?”
苏以念将手头写了功课的宣纸抖了抖,捏了几个角,轻轻收了起来了,回道:“我什么时候难过了。”
莹儿十分惊讶:“那您怎么这几日都郁郁寡欢的。”
苏以念看了看她,递过了功课给她:“别瞎打听,你帮我把这个给太傅送去。”
“哦。”
莹儿嘟了嘟嘴,随手将功课往袖子里一塞,转身准备出门。
苏以念长长舒了口气,抬抬手提起身旁的茶壶,缓缓给自己倒了杯茶,刚送到嘴边,芸水苑门口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宣明殿青儿见过德柔公主。”
苏以念斜斜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长相普通,头垂得低低的侍女。
她转过身抬手:“有什么事么。”
侍女也不抬头,只是低低地答道:“韵妃娘娘寻公主前去聚一聚。”
韵妃两个字苏以念听得十分的真切。
韵妃此时找上她必不会是什么好事,赵祁那小家伙的青果汁不会是没有藏住吧?
她心底虽然有些担忧,但面子上还是不动,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裙角,缓缓道:“那走吧。”
今日的宣明殿前似乎有些不同,守殿的小厮微微低着头,硕大的头盔遮住了大部分的脸面,也没有问她什么,便将她和青儿放了进去。
就这般到了殿内。
苏韵匀了墨,狼毫的笔尖刚落在在宣纸上,听见侍监呼声道:“德柔公主到~”
她慢慢抬起头来,笑得端庄而美好:“你来了。”
苏以念低下头来,恭敬地做了个揖:“德柔见过韵妃娘娘。”
下一刻,苏韵慢慢放下了笔墨,上前握住了苏以念的手:“你且与我坐会儿。”
苏以念乖巧地应下了,端庄地坐在了榻上。
苏韵软和地语气里带了几分欣赏:“见着你总觉着亲切。”眸子又暗了暗,“本宫曾经也有个女儿,若是长成,应当也有你这般大了。”
苏以念附和地笑笑:“娘娘莫要太过伤怀,现太子殿下在您膝下,也是孝顺的。”
苏韵转了神色:“今儿我唤你前来,也是为了这事。祁儿近日里越发皮了些,小儿顽闹,他也未耽误功课,圣人应允,本宫也不好多加干涉。”又有些担忧道:“但本宫带了他许多年,自然也是十分担心他不在宣明殿的情况的,前些时日还带了一身划伤回来,着实是吓了本宫一跳,现在心底还犯憷。”特地顿了顿,握着苏以念的手紧了紧:“公主平日里都在殿下身旁侍读,了解的自然比本宫多些,可否,可否替本宫多注意一些呢。”
这最后一句话,苏韵与苏以念贴得极近。
苏以念没有躲开,笑了笑,神色里却没有任何笑意,慢慢抽出手来,淡淡然回道:“娘娘这话便是见外了,德柔承圣人恩典,自当是替着殿下着想的,又何须娘娘特地唤了我前来,再三叮嘱呢。”
苏韵神色微变,也跟着笑了笑:“近日见着祁儿有些不适,本宫自然担心了些。”
苏以念靠在背椅上,远远地望了一眼宣明殿前的银杏树,言语微凉道:“韵妃娘娘,这世间的事,讲得就是一个情字,亲情难得,小公主没能陪着娘娘,上天眷顾,给了娘娘太子殿下,母慈子爱,德柔很是羡慕呢。”
苏韵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
她微微提了提茶托,感叹道:“是啊。”又转了话夹子,续道:“公主可尝一尝这三春茶,是西北太守前几日进贡了的,茶香悠远,倒是不似宫中的前茶一般苦重。”
苏以念笑着看了苏韵一眼,微微尝了一口:“确是清香适口。”
苏韵微微一笑:“那日后,祁儿还是得劳公主多上些心了。”
苏以念踏出宣明殿的时候,心比这天还要冷一些。
苏韵今日这一出戏,明摆了是要拉拢她替她做事,成为赵祁身边的耳目,平日里送赵祁去汉书院的钱公公是赵毅亲自给赵祁批的,应当不会有问题,但没有人知道,这宣明殿里数百人,有多少是苏韵早就买通好了的耳目,在赵祁的食物里动了手脚的事,连她都是偶然得知,这般计划藏得有多深,又还有多少阴谋诡计在等着赵祁,她也不知道。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芸水苑的方向走了两步,忽地想起,南旻安来时似乎让她去长生殿一趟,好像是准备了一些小玩意儿给赵祁,心情阴翳地又转过头来,换了条幽静的小路过去了。
因是深秋的缘故,她寻的这条小路在一阵凉风划过以后,蒙蒙然落了两颗水珠子在她身上,她竟然不觉着冷,甚至有些燥热,但上下眼皮莫名地有些挣扎,她摸了摸额头,烫得也有些异常。
这是着凉了么?
近日凉气越发的重了,倒也不是不可能,回了芸水苑须得泡个姜茶去去寒气了,她这般想着。
她迷迷糊糊地一抬头间,一股小风又划过她的脸颊,身子有些发软,便倚在了假山上,身旁的睡莲池子里的几尾锦鲤也微微动了两下,白色的玩意儿落在她的脸上,勉勉强强看清,原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