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那天晚上,何牧一上床就陷入沉沉的睡眠,似乎很久没能这么快速入睡。突然父亲的叫声越来越大,似乎就在耳边,那么清晰可见。何牧的意识从睡眠中恢复过来,他知道自己在做梦,父亲离开这么久怎么会听到父亲在叫自己的声音,他想着也许是自己太思念父亲了吧。不过他还是听见了那一声“何牧”,那声纹跟父亲一模一样。他感觉到有点冷,然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下床顺着声音的方向朝客厅走去。在客厅的尽头,他看到那条神似前往父亲陵园隧道的入口,平时开车去没什么感觉,此刻看到却显得异常壮观,他抬头看见洞顶写着“嘛呢吽叭嘎啦隧道”,这几个字是那么熟悉,仿佛曾经是澈澈在地下停车场时嘟嘟囔囔说过的。父亲呼唤自己的声音依然那么明亮,想着自己是不是在沉睡中由于脑溢血之类的疾病突然死亡了,所以父亲才会召唤自己。反正生活都一塌糊涂了,这样离开也挺好的,这样想着他倒是脚步轻松了,很快他就走到了隧道的尽头。
他驻足在隧道尽头,他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但父亲身后的场景完全震撼到了他。天空特别的蓝,没有一丝白云,父亲的背后是一座巨大的山,脚下是一片绿得发亮的草地,呈现出一片祥和安宁的场景。何牧想,这就是父亲在接自己去的地方吧。想到终于不用理会那些充满了烦恼的事情,他赶快往前走了一步,生怕被在医院抢救的医生救回去。穿过透明的帘幕,站到了父亲的眼前,此刻的父亲回到了十年前的样子,那是何牧心中父亲最好的时候,身材魁梧,精神焕发。
“爸爸,我们竟然还没见面?我可太想你了。”
“我还没有完全离开,我还在路上,但我还可以看到很多事情,包括昨天你烧给我的信。”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被气死了吗?”
“我也不知道。昨天我看见了你写的信,突然在我眼前出现了一个火圈,然后我看见你写的信,字还是那么难看。”
“这个不重要……”
“你看前面有个透明的湖,每隔一段路,我就可以看到一个湖,往湖里看,我就能看到家里的情况。澈澈长得很好了,但你们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你妈又教不了他太多的东西;雯雯还是喜欢吃零食,做了手术都不消停,你要提醒她;你就整天睡不着觉,上班精神萎靡,下班无精打采,不像个男人的样子。我想起你写的信,就看着湖底,叫了你几声,没想到你还过来了。”
“好了,我委屈得很。”
“男人哪有不委屈的,我跟你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爸,我想你了。”
“知道,我也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不过这不是好事。”
“如果跟你一样去世了就好了,走了一了百了,那些烦心事就不用理会了。”
“你才多大,澈澈还那么小。我年轻的时候也烦,对你可是尽到了责任的。对了,我从去世的那一刻开始,走到现在,一路上看到的东西好像都跟澈澈有点关系,我也很奇怪,难道是因为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这可爱的孙子。”
“爸,我想回去了,我还不想死。”何牧突然哭出了声,他知道父亲的离开已经无法挽回。见到父亲虽然开心,但是父亲的提醒让他开始想念家里的一切。
“我们去湖边看看。”
父子俩走了一段,到了一个湖边。何牧朝湖底看下去,看到雯雯还四仰八叉熟睡着,自己还是侧着身子一动不动,澈澈在奶奶旁边不停的踢着被子。这感觉仿佛在家里装了一个摄像头,一切尽在眼底。何牧看见自己还在呼气,放心的对父亲说,“爸,我想回去了”。
“你从过来的路上往回走试试”。
何牧拥抱了父亲,两人朝隧道走去。何牧顺利的穿过了隧道,父亲站在隧道口止步。
“爸爸,你能过来不?”
“我试过了,在我刚去世的那几天。这个隧道一直都在,但对我来说时关闭的,这看上去就是一个你和我相见的通道吧,你放轻松点,天无绝人之路,对很多事情放轻松一点。”
“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孙子的。”
何牧穿过隧道,回到了家中的客厅,他忍不住抬头微笑了一下,头顶的天花板光秃秃,但是他知道父亲看得见。
他躺床上又继续睡去了。早起,他发现自己从未如此轻松,眼前的一切都是明亮,透着光,仿佛换了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