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他始终可以做到无视父亲的火冒三丈,甚至有些小得意。现在无处散发的脾气,回家发泄一通总是好的。
马腿很快,一路都在引人目光。夜首的大街有不成文的规定,除了王权富贵,民众从不当街骑马,这也是陆舟汐刚来时被人侧目相望的原因。
沈家在夜首的住所,从常幻馆快马二十分钟即可。沈云苏刚到街门,一阵热浪打破,横扫一排没有任何准备的守卫,直接冲进庭院。
夜首的沈府是四合院,庭院并不宽广——仅是与天午城的沈楼相比。实际上平面格局很大,共三进,带跨院,影壁垂花,相映成趣。不过对比起来,人自不多,守卫也不甚强大。
知道此处主人姓沈,大多人都望而却步。
但沈家的儿子可不管这些,下马就直奔北房。
门口的侍女认出自家少爷,忙拦下:“二少爷,不能进。”
“他不在里面是吧?”沈云苏大声问道。
“二少爷,老爷……”
“不在,那就只能在中堂,你说对吧。”沈云苏歪着脑袋故意问,没等对方回答,他就冲到中堂门口。
“沈云苏!”东厢门口一声,沈云苏不得已停下脚步怒视此人。
“干什么,拆家吗?”沈云鹤淡淡地笑。
“他呢?”沈云苏憋着的一口气又被哥哥的云淡风轻截下。
“中堂。”
“我去找他。”沈云苏没有等到他接话,冲到中堂一脚踹开门。
沈乔逸包括一家尊长全部看着他。
沈乔逸先是一愣,随即嘲讽道:“决定好了?”
“温鸣死了。”沈云苏黑着一张脸,压抑着自己胸腔起伏。
沈乔逸再是一愣,又无表情道:“信收到了?”
“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冷漠。”沈云苏有刻意减小音量,脸上又疑惑又不屑,“他为你这么多年,你有良心吗?”他终于控制不住了,随着情绪吼道。
“沈云苏。”一位老人猛地拍椅子,“敢对你父亲大吼大叫了!”
沈云苏瞥了一眼,瞳孔散尽所有的光,变得恶煞,舌头顺着牙齿走了一圈,他幻想自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
“你们都一样。”他点点头,眼神涣散,嘴角扯起一抹勉强的苦笑,自嘲道,“好样的。”
挺直腰板,他脑子里出现顾林的身姿,冷着一张脸,走出中堂,跨上黑马,准备回程。
他有想过是怒火,却没想过是冷漠。
“你去何处?”沈云鹤还在原处等他,“下来。”
沈云苏差点想下马,从小听哥哥的话,已然成为一种习惯,肌肉记忆一般,难以改过。
兄弟俩的关系和普通的兄弟并无太大差别,沈云鹤要求,沈云苏做,偶尔也不融洽,但同舟共济,血浓于水,哪怕不说,一方尊重爱戴,一方关心呵护,这是默认的默契。
“你和他们一样吗?”沈云苏笑问,记忆里他没在哥哥面前太放松的笑。
但这次不同,他无力了。
痛苦,伤悲。
“什么一样?”
“温鸣死了。”沈云苏仍笑着重复一次。
沈云鹤的脸瞬间拉下来,道:“谁说的?”
“我亲眼见证。”沈云苏定定望着他,“我会用眼验尸,厉害吧?”
他心无波澜,玩笑毫无顾忌。
“怎么回事?”沈云鹤再次问道,一脸认真,下意识走近一步。多年相处,他怎会没发现弟弟的异常。
所以他不生气,不严厉,一再关心,一再询问。
沈云苏微笑,他知道哥哥是真的关心,一丝欣慰,又一丝苦楚,他们俩终究什么也改变不了。
“王后的侄子。”
“他杀的人?”
“我他妈怎么知道,出去的时候,身子就已经凉了。”沈云苏一脸冷漠。
“你在玩变脸吗?”沈云鹤又向前一步,“下来。”
“回见,不用你送。”沈云苏自是没有停留的意思。
他回家是就是来撒气的,没想到被不约而同的冷漠浇灭了怒火,在那瞬间,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该怎么生气。
沈云鹤很想再问问他的情况,但单刀直入的关心,他倒也没做过,只好听着马蹄声渐远。
……
“他没猜到?”一个身影从一进的暗处走出来。
“他发起火来,根本就不会动脑。”沈云鹤笑笑,耸耸肩,“加上并无破绽,他又该何处猜起……王后要来了,躲好吧。”
“至少他还是不错的。”
“我自然知道。”沈云鹤淡笑,“可别意气用事……”
……
陆舟汐回馆骑马,出来时刚好碰上沈云苏。
“你又去哪了?”沈云苏问道。
“回来找马,我还有事。”陆舟汐看他一眼,留意到他的脸今天没有一丝平日的光彩。
“你怎么了?”
“有这么明显吗?”沈云苏苦笑。
“你的反差太大,可能是平时太疯癫的缘故。”陆舟汐耸耸肩。
“你什么时候回来。”看过她那对翅膀,沈云苏确定她身上有谜,乱跑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并没有劝归。
“尽量晚上……”陆舟汐算着时间,“我也不确定。”
“尽量早些吧……”
“对了……”陆舟汐思索一番问出口,“你身上有钱吗?”
沈云苏一愣,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富家子弟。
“要多少。”
“不确定,象征给点能用就行。”
这下沈云苏很懵,道:“你要去做什么,我好估个价。”
“我也不确定。”陆舟汐无奈摇摇头。
“那……”沈云苏真的很纠结,一个富家公子在掏钱的时候犹豫,“给你一袋,用不完再拿回来。”他打开马鞍上挂着的皮包,抽出一袋钱,递给她。
“你装钱这么随意的吗?”陆舟汐摇摇头,接过。
“它会看钱的。”沈云苏拍拍马脖子。
“谢了,我走了。”
话音落地,黑白交错,沈云苏回馆,陆舟汐远行。
……
沈府的门再度打开,两边的守卫屏息凝神,摇摇欲跪。
长梧北焱下车,没有在意两边的人,笔直走去西厢,敲敲窗户。
沈云鹤浑身一惊,因为父亲提前说过让他不必出门。
“娘娘……”沈云鹤推开门,手脚有些局促。
“不必如此多礼节,你是沈家大儿子?”
“嗯。”沈云鹤木然地点点头,木讷有时候可以掩盖很多事情。
“带我去见你父亲。”
“嗯。”沈云鹤再次点头,还没走到中堂,已经看见父亲迎在门前。
“不必多礼,我一会儿就走。”长梧北焱自知沈乔逸的招待方式,“我待会还要去找温十思。”
“都依娘娘。”沈乔逸请她入中堂。
“不必。”长梧北焱微顿,“温鸣被长梧漠打死了。”
沈乔逸点头道:“犬子方才归家,老朽已得到消息,不劳烦娘娘费心。”
“挺好的少年,你一点也不惋惜?”长梧北焱问道,微微挑眉。
沈乔逸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娘娘分辨的出客套话,然而人命关天,也不知她是不是有何不满。
“既然你知道了,我就先走了。”长梧北焱笑道,让人无法直视,“不必拦我。”
她一路带风,离开沈府。
沈云鹤暗松一口气。
沈乔逸看了大儿子一眼,没好说什么,他清楚一定是王后去找的他。
……
长梧北焱坐车去沈府的时候,已经派人去温家叫人,现在温十思和成煜正说着话。
“娘娘。”温十思见到她忙站起来。
“坐吧坐吧,别那么客套。”长梧北焱坐在他对面,“我还得给你赔不是。”
“娘娘这是哪里话。”温十思微抿着嘴。
“你的堂弟,被长梧漠失手杀死了。”长梧北焱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