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试试。”

　　时壬看向了漆黑的左手。

　　他的整个左前臂都是黑色的。此前时壬一直用长袖遮掩，并且经常将左手插进裤兜里，所以也没什么人发现异常。

　　他集中精神，像凝聚出左臂时那样驱使起自己的恶意来。上一次也是时壬唯一一次成功地用恶意凝聚出血肉的形态，在其他时候他只不过是用恶意刺激细胞的增殖，来修复身上的一些伤口和缺口。

　　时壬发现，在他吃掉那只人形恶魔后，使用恶意塑造血肉的能力似乎变强了。

　　他盯着自己的左手手心，开始在上面用意识勾勒出口腔、舌头和牙齿的形状。纹路粗糙的手心在中间靠下处缓缓地横着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了一个狭小的空腔，紧接着，空腔不断扩大，舌头状的血肉蠕动着从里面伸出，最后，在靠近裂缝口的缝隙两侧，洁白的牙齿正在慢慢地生长出来。

　　由于手掌的厚度就那么点儿，哪怕是斜向下开的空腔也比真正的口腔要小很多，所以牙齿的数量有些削减，只有20颗。

　　时壬也并不打算复原一张真正的嘴，首先这在构造上就很难实现，其次，他觉得恶魔没有那么讲究。

　　之前那个恶魔头颅在没有脖子的情况下也能说话，可见它的发声并不像人类那样，由肺部、声带和口腔的共同运作完成。

　　然而它的发声的确与“嘴”有关……之前时壬往恶魔嘴里“灌”恶意时，它的说话的确受到了影响。

　　因此，时壬更倾向于把恶魔这样的行为理解为一种“模仿”——对人类“说话”这种行为表面上的模仿，与原理无关。

　　这种只在形式和表面上的模仿在某些情况下又叫做“伪装”……想到这里，时壬对这恶魔的情况又有了更加具体的猜测。

　　正是因为这种与原理无关的伪装，时壬觉得，恶魔并不需要那么精细的器官。

　　他打算继续在口腔的底部开出一条连接到恶魔大脑的通道。

　　恶意凝成的血肉在手臂中看不见的地方迅速变化、塌缩，时壬想象的结构很快成了型。

　　通道打开的瞬间，一股陌生的恶意从时壬的手心涌出，弥漫开来。

　　当然，说是“陌生”，其实只是不如自己的恶意那么熟悉罢了……“食物”的味道时壬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也不需要担心这恶魔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如果这么点雾化的恶意有用的话，它就不会被抓住了。

　　稀薄的黑色雾气逐渐包裹住了时壬，他能感受到雾气中的些许波动。

　　像是在探测些什么。

　　时壬放开了对左臂的部分控制。

　　手心的嘴巴开始微微颤动，随之一个女声冒了出来。

　　“钕……钕钕嘚瓦邹乐啥麽？”

　　“？”

　　“你对我做了什么！！！”

　　看来恶魔很快适应了新器官。

　　时壬很满意恶魔的表现，于是控制左臂里的恶意向内蔓延，略微收缩了一下恶魔的“囚笼”。

　　“别别别……大人……”

　　“我问，你答，别废话。”

　　时壬很快给出了要求。

　　他可不打算和恶魔多废话。如果这只恶魔足够地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足够地担心自己的“存在”，那它知道该怎么做。

　　手心的嘴巴立刻合上了。

　　“看来不需要外置耳朵了，它果然是通过恶意感知的。”

　　时壬了然。

　　“没想到恶魔还挺‘理性’的，求生欲不低啊……那就没有理由把它吃掉了……”他有些惋惜。

　　“好了，你有名字吗？”

　　“呃，我在人间的名字叫李梅。”

　　“行，没有的话就叫你小左了。”

　　时壬等了几秒。

　　但是手心的嘴巴紧闭着，丝毫没有要张口吐槽的迹象。

　　“啧。”

　　找茬失败了。

　　“小左！”

　　“哎，大人。”

　　“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非常好，大人，能够被您赐名真是小左的荣幸呢。”

　　“呵。”时壬冷笑了一声。

　　但是他也不再打算为难李梅，不，现在是叫“小左”的恶魔了，他还有别的事情要问。

　　“你是怎么伪装成人类的？”

　　“是这样的，大人……”

　　小左非常配合地向时壬讲述了自己的一部分能力和身体构成，时壬也很快搞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作为欺诈恶魔，小左的身体非常“柔软”，可塑性很强，改变身体的形态并不是什么难事，理论上通过进食获得了部分欺诈恶意的时壬也可以做到。

　　“但是只有由恶意之躯才能够自由的改变形态，大人您的人类躯体部分是不能承受这样的变化的。”

　　时壬明白了，目前他的身体只有半截左臂是由恶意凝聚而成的，其他部分基本都还是正常的人类肉体。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要改变自己样貌，只需要在脸上覆盖一层恶意就行了。

　　问题还在其他地方。

　　“你是怎么改变肤色的？”时壬问道。

　　小左这次回答的有些支支吾吾的，看来是触及它能力的核心了。

　　不过在时壬的压迫下，小左也没有什么迂回的余地。

　　很快地，时壬意识到小左并非是担心自己能力的核心被他得知，而是……

　　“我的皮肤是真正的人类细胞……是我进食后剩下的残渣。”

　　说完，小左陷入了沉默之中，然而雾气中传来的波动却变得更加的频繁，仿佛是承认错误的孩子不停地偷偷瞥一眼父母的脸色。

　　当然，小左和时壬之间是更加残酷的关系。

　　那是一种在监牢中时常出现的关系，但一不小心也可能演变成一种“餐桌之上的关系”。

　　可别想错了呦，不是那种复杂的社交关系哦！是更加直接、原始的、赤裸裸的关系哦！

　　然而对小左来说非常幸运的是，时壬是个实用主义者，并且压根不像个好人。

　　他对小左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时壬沉默着，只是在思考自己要怎么在恶意血肉之上覆盖一层人皮。

　　“可以用恶意刺激自己的细胞进行增殖……生长出一层皮肤。”他想到。

　　事实上这个方案他之前有考虑过，毕竟恶意既然可以促进细胞增殖修复自己的伤口，那没道理不能由自己控制长出一张人皮。

　　那就这样干吧……

　　“大人，也许您可以用别的方法……”

　　小左看时壬一直沉默着，像是在盘算着什么危险的事情（对自己而言），终于忍不住又开口了。

　　时壬诧异地瞟向左臂。

　　“您可以试试使用恶意制造幻象的能力。”

　　他手心的嘴巴开合着发出声音，

　　“还请您先别使用窥视之力。”

　　这时，时壬看到了弥漫在周身的雾气发生了些许变化；他明白小左这是要展示些什么，于是撤去了眼中的绿芒。

　　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微笑着向他鞠了一躬。

　　时壬看着这披头散发、身着红衣的样子，立刻回想起了他昨晚的夜宵。

　　“还不错。”时壬说道。

　　听到夸奖后，小左控制的幻象适时地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时壬也露出了笑容，接了句：

　　“能力也不错。”

　　“能力也……那刚才是在夸什么？！！”幻象女人的表情僵住了。

　　时壬的笑容扩大了。

　　不过他很快地意识到了幻象能力相较于直接在恶意血肉上覆盖人皮的劣势了：首先，幻象很容易被窥视恶意的使用者看穿；其次，它需要使用者一直输出恶意并且耗费心神来控制。

　　也难怪小左一直使用对它来说更加简单方法了：捕食人类是它一直在做的事，用剩下的人皮伪装只能算的上是顺带。

　　说起来，时壬对于恶魔吃人的想法很简单，那不过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游戏罢了。

　　这种想法在他第一眼见到那只怪狗时就确立了。

　　然而……是谁规定了狩猎者和猎物的关系呢？

　　恶魔就一定是狩猎者吗？

　　“这不公平。”

　　时壬想。

　　他不想做猎物。

　　他只想要……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