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楚随心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元神出窍,以神明的样子出现之后,诸真成会如此怕死,把责任都推在唐锦鹤和弄玉身上。而在自己说出三个人都得死之后,唐锦鹤会说出以他一死来换取诸真成和弄玉活下来的话。而弄玉则因为诸真成的推卸责任而勃然大怒,夫妇反目。
这也只有在酒楼听书的时候才能听到这样不可思议的情节。
楚随心是个细心的人,他刚才看到唐锦鹤和弄玉眉来眼去,就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正常。当唐锦鹤说出他可以为诸真成和弄玉去死之后,楚随心就更加确认了这一点,在生死面前,人想求生的本能会暴露无遗,没有人可以随便说出替人去死的话。
因此诸真成推卸责任想活命的表现是在情理之中,是可以理解的。弄玉的表现也属正常,当她的男人把她推出来顶雷,只为了自己活下来的时候,她会愤怒,会翻脸。在这个时候,两个人都是不掩饰的,说出来的都是心里话,因为人都想自己活下来。
一个在生死关头还能替别人着想,尤其想以自己一死换取别人活命的人,这个人大约应该是个圣人,至少也是半个圣人,起码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可是像唐锦鹤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这不是演出来的,打死楚随心也不信。
楚随心忽然觉得现在的局面很有意思,他想静观事态的发展,看一看狗咬狗除了一嘴毛之外,还能有些什么。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把冷若霜和赫兰玉双救醒。
在这之前,楚随心已经想过诸真成可能会在酒菜中下药的事情,弱者翻盘不可能用常规手段,如果自己和他们换个位置会怎么做?要么是真的认栽,要么是先向对手示弱,而后趁对手放松警惕的时候,用突然的手段袭击对手,反败为胜。
迷药的事情,其实已经在楚随心预料之中,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要想不挨刀,就得胆大心细武功高。得意不要忘形,这是混江湖最基本的原则。如果一个武林人士在这种情况下连个迷药都防不住,还好意思说自己混过江湖?
楚随心已经想过对策,想过自己的神游之术可在这种关头发挥作用。所以他才放心大胆的让弄玉施放迷药,这样既可以麻痹对手,又可以在敌人得意忘形之际套出真话来。这些人是怎么知道自己晚上要夜探县衙的?这可不是件小事。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当他在天齐岭下自称本侯时,那些大头兵和衙役捕快误把他当成了什么血手侯,还飞鸽传书给诸真成。所以唐锦鹤和诸真成经过分析之后,得出了一定是那些富户出钱雇佣了血手侯,血手侯会来刺杀诸真成的惊人结论。所以唐锦鹤和诸真成才埋伏下了众多打手,又设下了迷药的局。
若不是本城富户发过恨,私下说过要花钱雇凶刺杀这位只会刮地皮的县太爷的话,诸真成和唐锦鹤也不会如此重视这个半路突然杀出来救人的侯爷。江湖上武功高强的侯爷?除了近来突然出现的著名杀手血手侯还会有谁。
惊慌失措的诸真成在唐锦鹤的撺掇下,精心布下了连环局,要诱捕血手侯,一来可以避免杀身之祸,二来可以用血手侯的人头向和亲王请功。一旦成功,诸真成前程似锦,唐锦鹤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这个连环局虽然并不算如何高明,可是对付普通人也够了,尤其对付好色成性的血手侯,一个身上藏着迷药的漂亮女人还不够么?利用一个人的弱点来击败他,还有比这还好的妙手吗?简直是惊天妙手啊,唐锦鹤很为自己的妙计得意。
当唐锦鹤看到楚随心身边的冷若霜和赫兰玉双之后,更加坚信这个人就是血手侯。血手侯酷爱美女,出行时身边总有美女陪伴,那这个人不是血手侯又能是谁?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今晚来的不是血手侯,而是大越国的安越侯。
弄玉和诸真成吵成一团,唐锦鹤在一旁温言相劝,到了这个时候,唐锦鹤依然相对冷静,可见城府之深,非同寻常。
楚随心以元神的力量悄悄替冷若霜和赫兰玉双清除了体内的迷药,二人这才悠悠醒转。两人睁开眼睛之后,却见自己倒在地上,一时间都很迷惑。
二人正在不解之际,楚随心抢先道:“你二人成仙不久,仙体不固,所以才会暂时中了迷药。等你们能达到本神这种仙体永固的境界时,任是什么迷药毒药也都休想动你们分毫。不过你们能在中了迷药后这样快就苏醒,已经很是难得了,毕竟仙人之体远超凡夫之体。”
一番话,既替二人解了围,又变相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们二人,还能不使诸真成等人生疑。诸真成和弄玉见二人醒来,吓了一大跳,暂时停止了争吵。
诸真成三人面面相觑,对楚随心的话深信不疑,弄玉所用的迷药力量奇大,足以使一个壮汉在一个时辰内完全失去意识,而两名漂亮女子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在短短的半盏茶时间就自然苏醒过来,这绝非凡人能做到的。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楚随心元神的力量。
楚随心唯恐时间长了冷东海会吃亏,于是又换了一副表情,作痛心疾首状,对赫兰玉双道:“玉双,你先去救下我那童儿吧。他这几日在凡间贪杯好色,道心不固,以致今日有此一劫!你且去放了他,等下回到天上时,我再责罚于他。你告诉他,既然入了我道门,凡心是要不得的!去吧,去吧!”
赫兰玉双虽然蛮横,却也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楚随心的意思。赫兰玉双向楚随心躬身,恭敬道:“谨领仙尊法旨!”随后怀中抱刀走出屋子,去救冷东海。
悬于半空的楚随心望向诸真成三人,眼神冰冷,声音严厉道:“你们三人胆大包天,竟然同谋弑神,实在罪不可恕!”
诸真成伏在地上,慌得抖作一团,唐锦鹤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显然争也很害怕,只是强撑着。只有弄玉被诸真成刚才的话刺激到了,仍是一副不畏生死的癫狂状态。
楚随心叹息一声,又缓缓道:“但是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神决定只诛首恶,余者可以从轻发落!你们三人当中,首恶必死。至于你们哪个是首恶,哪个该死,相信你们三人都心里有数!”
楚随心眯着眼望向冷若霜,一努嘴道:“嗯?”冷若霜心领神会,把宝剑掷到三人面前,冷哼了一声。楚随心潇潇洒洒把球踢给了这三个人,现在就算三人明知这是阳谋也没有办法,他们的命都攥在楚随心手里,他们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别人死而自己不死。
一听说首恶必死,诸真成也顾不了许多,抬起头望着楚随心,高声嚷道:“上仙!虽然下官是一县之主,可是县中大小事务,多半都是唐师爷做主!今晚的连环局也是唐师爷一手操办,外面的人也是他请来的!至于迷药,那是弄玉下的,确实不干下官的事!下官也是被他们胁迫的啊!上仙!”
诸真成磕头如捣蒜,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在下属和百姓面前的威风。
弄玉大怒,扑上去一把抓住诸真成的衣领,歇斯底里吼叫道:“诸真成,你还有没有人性?不是为了你,锦鹤能想出这样的毒计来吗?没有你知县大人首肯,能调来那么多人在此埋伏?没有你知县大人同意,那些迷药又是从哪里来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薄情郎,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骗我的?”
诸真成为了活命,哪里还管什么弄玉弄金,他一把推过去,把弄玉推了个跟头。诸真成站起身怒吼道:“够了!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为了你,本官又何必去猛刮地皮,捞那么多银子!都是你贪得无厌,日夜吹枕边风,撺掇本官去捞取那不义之财!什么‘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太爷捞钱时!’这话不是你说的?!”
还算镇定的唐锦鹤过来相劝,不过显然内心也有些焦躁起来。这位夜游神够狠,一下就把三人原本的同盟关系打乱了。现在三人之中至少有一人必死,三人只有互相推卸责任,决定谁是首恶,让首恶去死,另外的人才能有希望活下来。
弄玉从地上挣起来,披头散发又扑向诸真成,弄玉是真的豁出去了,伸手就去挠诸真成的脸,一边挠一边怒骂道:“诸真成,你这个活王八!老娘也是跟你过够了!今天你不想让锦鹤和老娘活,老娘也不会让你活得舒坦!你那两个娃儿都是锦鹤的种!你也不过是个挂名的野爹罢了!”
诸真成顿觉五雷轰顶一般,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诸真成只气得浑身颤抖,大叫着把弄玉的衣领抓住,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喝问道:“你这贱人!你说什么?”
弄玉已经完全疯了,癫狂大笑道:“诸真成,你没有听错!两个孩子都是我和锦鹤所生!你不过是个挂名的爹罢了!你当初骗了我,我当然要报复你!锦鹤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哪里不比你强?只可惜他时运不济,没能考取更高的功名,才屈居于你这酒囊饭袋的知县大人之下!”
唐锦鹤脸色煞白,他没想到弄玉在疯狂之下,竟然把他们两个人的丑事给当众说了出来。这些年,他一直跟在诸真成身旁,为诸真成出谋划策,其实就是借助诸真成的力量敛财,弄玉在私底下已经把大量的财宝都交给了唐锦鹤。两人已经约定好,等到攒够了财富,他们就想办法弄死诸真成,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楚随心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悬于半空中,似笑非笑望着打成一团的三个人,这样狗血的事情,将来一定要讲给其他人听。冷若霜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不由面红耳赤,心里真替弄玉臊得慌,她实在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女人。
原本镇定自若的唐锦鹤一时间心乱如麻,此事关系到他的前程和生死,他本来还期望能度过这次难关,再利用诸真成捞一大笔钱再说。
如果三个人当中一定有人要死,那么他希望死的人是弄玉。因为这段关系里,目前弄玉最不重要。唐锦鹤可以利用诸真成捞钱,就算弄玉不在了,他唐锦鹤也有办法把诸真成弄来的钱转移走。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女人会年长色衰,美貌不再,那时候的弄玉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唐锦鹤手头有了银子,还会愁没有女人?
可是现在弄玉这么一闹,就已经是彻底和诸真成摊牌了。只要诸真成还是个男人,这种事情他就不可能忍。唐锦鹤偷了诸真成的女人,诸真成已经成了天大的笑话,他和诸真成的关系,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他想再利用诸真成捞钱,也已经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时候还能怎么办?唐锦鹤不禁叹了口气,心中默默道:“诸真成啊诸真成,只能算你倒霉!事已至此,我不能死,那就只有你死。你死后,我会把你的家产变卖,然后带着弄玉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过上富家翁的生活。”
唐锦鹤眼中凶光毕露,望向正和弄玉撕打在一起的诸真成,只有你诸真成死了,我们才能活,你也别怨我过河拆桥!
唐锦鹤转过身,弯腰抄起冷若霜掷在地上的宝剑,慷慨激昂道:“诸真成,诸大人,今天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没有你,齐德百姓又怎么会民不聊生?你这元凶巨恶要是不伏法,天理何在?!报应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