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个骑着黑色大野猪的老者出现在楚随心众人面前。那老者结跏趺坐,悬于野猪背上约有一尺高的距离,颇有高手风范。老者见了楚随心之后,笑容满面,似乎就像见了老朋友一样亲切。老者一出场,众人顿时感觉到身上那种强烈的压迫感消失了。楚随心扭头看见众人都能活动了,心里才略略踏实了下来。
郭兆威和常姓大汉一齐向老者躬身道:“主人!您可来了!”
老者“嗯”了一声,瞧着郭兆威受伤的脖子,哼了一声道:“早说过,叫你不要轻视天下英雄,你偏不信,这下吃亏了吧?也好,不叫你吃两次亏,你是不会长记性的!山里没老虎,你就总以为自己可以称大王了!再说了,我叫来你卖药给楚侯爷,可你竟然想要强买强卖!你把自己当山大王了吗?”
郭兆威头也不敢抬,沉声道:“是,主人说得是,兆威知错了!”
老者偏了偏头,“退下吧!”郭兆威和常姓大汉再次躬身,站在老者身后,两人一言不发,表情非常恭敬。楚随心等高手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老者的脸,因为他们感受到老者体内有无尽而可怕的力量,一旦爆发,足以开山摧城,而众骑兵的目光却都落在那头野猪身上。
老者座下那头野猪身材实在高大,面貌也十分凶恶。那野猪有着一尺多长的獠牙泛着寒光,一双小眼睛,十分有神,看得众骑兵心中发凉。野猪脖子上的鬃毛挺立,像是钢锥一般。浑身上下一根杂毛也没有,黑得发亮,像泼了墨一样黑。看那野猪体型,重量至少也在一千斤以上。
由于这野猪太过醒目,众骑兵都是先看野猪,才仔细去看那老者。只见那老者麻衣灰袍,身材高大,有些细微的胡须,像个老农一样,左手提着个黑色小铁铲,右手提着一株一尺多高的黑色野草。老者手中那棵野草十分奇怪,稀稀拉拉的三角形叶子,颜色纯黑,远远闻起来味道十分腥臭刺鼻。
坐在黑色大野猪背上的老者跳下猪来,对楚随心笑容满面道:“名满天下的小楚侯爷,咱们终于见面了!这一两年来,老夫可是久闻你的大名,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
楚随心注视着老者的眼睛,疑惑道:“在下楚随心,请问前辈是?”
虽然这老者衣着朴素,可在场的众人都感觉到这老者的气场极其强大。嬴龙牙和秦白羽如临大敌,一左一右挡在楚随心身前,护住楚随心。楚随心仔细端详面前这位骑野猪出场的老者的脸,楚随心跟着白乐天多年,多少懂些相面的功夫,可楚随心却不得不承认,他看不出这老者脸上的吉凶祸福来。
虽然老者笑容满面,可是笑容中却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若不是楚随心敏感,恐怕根本察觉不出。
老者看着嬴龙牙和秦白羽一脸紧张的样子,哈哈大笑道:“怎么,你们这一对哼哈二将还想挡住老夫吗?老夫若是想杀人,别说你们两个人,就是再来十个八个又如何?哼,老夫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也如同探囊取物!”
嬴龙牙和秦白羽都不说话,但是两个人并没有后退半步。尽管这骑着野猪的老者气势无能能敌,可他们两个人的心思却是一致的,能挡得住要挡,挡不住也要挡!
冷东海向来不惧生死,又爱开玩笑,他见这老者竟然骑着野猪出场,显然不是一般人士。冷东海立刻走上前,笑嘻嘻道:“老头儿,别那大嗓门说话,这里好几位姑娘呢,你再吓到人家!哎,我说老头,你这坐骑挺拉风嘛!多少钱买的啊?我猜你这坐骑多半是买来的,要不然就是租的!”
骑野猪的老者见冷东海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又瞧瞧他的乞丐服,忍不住笑骂道:“这是谁家的娃娃?别是程无路那丐帮里跑出来的野小子,跟我座下这头畜生一样,没大没小的!我这坐骑它可不是买的,更不是租的,这东西啊,它是山上出生,天生地养的!”
冷东海两手一摊,一脸遗憾道:“可惜了!不是买的就没办法了!我还想着我也去买一头这样雄壮的坐骑,走在路上吓唬吓唬人呢!你瞧,这东西,多拉风,混江湖倍儿有面子,跑的又快,可比骑什么西域来的宝马更有派头!要是有一天,我能骑着这东西进紫禁城,怕也是千古以来第一人吧!”
老者嗤笑道:“它跑得快?就算它跑得再快,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跑三五十里路吗?想要跑得快,你得看它的主人是谁!它的主人要是你的话,我看它也未必能跑得过一般的马匹!”
冷东海故作吃惊道:“哟,老头,看样子你还有什么咒法能让猪跑得快啊!不错不错,什么时候有空教教我!”冷东海嘴里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走上前在野猪脖子上拍了一下。那头野猪立刻低下头,对冷东海怒目而视,鼻子里喘着粗气,嘴里开始猪哼,看样子对冷东海的举动很不爽,想要进攻冷东海,
冷东海嬉皮笑脸,嗖一声从袖子中抽出屠鹿刀,对野猪瞪起眼睛吓唬道:“老黑啊,你可想好了!你对我呲牙?你看到我手里这把刀没?这把刀,叫屠鹿刀,是把货真价实的斩骨刀!这把刀啊,它杀过虎,斩过熊,屠过鹿,也砍过猪肉!你要是有兴趣想试一试看它锋利不锋利,那我也就不客气,大饱一下口福!就算你主人再厉害,他也不能天天护着你不是?”
说来也奇怪,那头大黑野猪见了冷东海手里的屠鹿刀,忽然就没有刚才那么凶了。冷东海见那野猪有惧怕之意,不由大笑道:“原来野猪也怕菜刀!有意思!有意思!看来无论是在哪里混,手里有把菜刀都错不了!”
骑野猪的老者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思,老者把小铲子收回袖子里,伸出手,在冷东海头上弹了个爆栗子,老者对冷东海笑骂道:“你这个熊孩子,如此顽劣!你要是吓坏了我的老黑,我就让它到你家里去吃去住!老黑一天能吃一百多斤东西,嘿,很快就吃穷你!”
冷东海一脸坏笑道:“老头儿,我可是要饭的出身,抓过蛇吃,抓过兔子,逮过老鼠……你确定到老黑住进我家里,是它吃我家的东西,而不是我把它吃掉?”
老者失笑道:“你这小子太坏了,我可不能让老黑跟你玩!”这老者和冷东海插科打诨,无视众人,也不急着和楚随心说话,这让袁从信等人很是诧异。
自从老者驾到之后,楚随心感觉自己身上好受了许多。楚随心见老者只顾着和冷东海说话,只好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老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我们还没请教老先生大名呢……”
老者听到楚随心说话,这才回过头,看了一眼楚随心,故作惊讶道:“哎呀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夫只顾着和这小乞丐说话,忘了我们的正主儿是楚小侯爷!小侯爷,请恕我老眼昏花,经常做事不着调!嘿嘿嘿,恕罪恕罪!”
冷若霜在一旁默默的给楚随心又输入了一股混元真气,老者的目光忽然落在冷若霜脸上,啧啧道:“好俊俏的小妮子!我说楚小侯爷的精气神没我想像的那么糟呢,原来是有内人相助,嘿嘿嘿,这小子可真是好福气啊!要是没有你这小妮子帮忙,他再往前走不上八十里路,就要一命归西了!”
袁从信怀中抱剑,向老者拱手,一脸真诚道:“这位老人家,不敢请问高姓大名!在下名叫袁从信,是乐天派大弟子,楚随心的师哥,我此行是来保护我师弟的。只是我这人生性驽钝,一向只知道练武,很少过问江湖上的事情。刚才老人家说我师弟走不上八十里就要一命归西,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者打了哈哈道:“原来是乐天派的袁大掌门!老夫有礼了,幸会幸会!唉,也不知道你们这帮小子是怎么保护的小楚侯爷!我说楚小侯爷走不上八十里路就要一命归西,是因为他身中剧毒而不自知!嘿,他在祁家茶铺前一战,虽然侥幸击败了南宫久岸那个笨小子,却也中了别人的计!”
“要说楚小侯爷和那南宫久岸也是活脱脱的一对笨蛋,给人家在茶铺前摆了一道,却不自知!人家早知道楚小侯爷要经过茶铺,也算到南宫久岸会在那里出手,于是人家就在茶铺前设了局,布了一个隐秘的阵法,结果他们两个都掉进坑里去了!现在两个人都是身中剧毒,下场恐怕会很悲惨!”
冷东海正在逗弄那头野猪老黑,听到老者说楚随心和南宫久岸中了毒,回头笑道:“老头,你这话未免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吧?我大哥中了毒?我怎么没看出来!”冷东海很有意思,他一直不问老者的名号。
老者哼了一声道:“等你们几个小笨蛋反应过来的时候,楚随心只怕已经变成冢中枯骨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天天的只知道刻苦练武,以为练好了武功就能横行天下了,可是你们却不知道你们的那些对手会专门去研究一些诡异的阵法和毒术来害你!”
多昆鹏催马上前,笑着向老者拱手,问道:“老前辈,一看您的出场方式,就知道老人家一定是名动江湖的老前辈,大高手!您说得都对,我们接受批评!可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像您这样的大高手来了一回,又怎么可以不留下大名呢?这样的话,也可以让我们这些小辈讲给后来一辈人听,说我们曾经和一位绝顶的大高手有过交集,甚至有过交情呢?”
老者斜着眼睛看着多昆鹏,上下打量一会儿,忽然呵呵笑道:“不错!你小子有前途,这个马屁拍得舒服,拍得好!咳咳咳,老夫之所以不说自己的名字,是怕把你们给吓到!唉,像老夫这个地位的人,一般都不愿意提自己的名字!其实啊,你们就是知道我的名字也没有多大意义!”
冷东海和那头大野猪闹得差不多了,听到老者在吹牛,就大大咧咧走到老者身旁,努力伸手够着老者的肩膀,笑嘻嘻道:“老头,要是我猜到你是谁,有没有奖励?”
老者把冷东海的手拍落,不满道:“你小子,刚摸完老黑的毛,手都不洗就跑来做什么?老夫的衣服价值万金,弄脏了你怎么赔?难道把你的屠鹿刀卖了?”
冷东海扯了一下老者的衣角,嘿嘿笑道:“你这老头,为老不尊!你说我一个要饭的出身,你还想要讹我?再说就你这衣服,比我这身衣服能强多少?就跟刚和狗打完架一样,大窟窿小眼子的!”
老者大笑道:“这孩子倒是得了我的真传,睁着眼睛胡说八道的功夫是当世第一流的!我这是麻布衣服,又不是那些达官贵人的绫罗绸缎,有几个小小的眼儿不是很正常吗?哪个麻布衣服不是这样的?还大窟窿小眼子,难道是你小子咬出来的?”
冷东海哈哈大笑,眉飞色舞道:“老头,你骂我是耗子?还是骂我是狗?我给你讲,你要是再拐着弯骂我,我立刻跪地磕头,拜你为师!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沾边就赖的本事那可是当世排得进前十的!老头,老前辈,来都来了,你还怕我们这帮人知道你的名字吗?啊?”
老者又弹了冷东海一个爆栗子,提着那株黑色的草对楚随心道:“小楚侯爷,来来来,趁着新鲜把这棵黑狼断魂草吞了吧!对了,留两片叶子给南宫久岸那个没出息的小子!他身上的毒也得治!”
楚随心闻到那株黑草的味道,几乎要呕吐了,楚随心干呕道:“老先生,这株草到底是什么?这味道,我要是真吞下去,连去年的年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老者嘿嘿笑道:“这就要看你小子有没有胆量了!这草吞下去之后,五脏六腑就会如同火烧一样,说是肝肠寸断也不为过!不过除了它,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驱出你体内的毒了!他娘的,为了救你小子,老夫两天赶了万里路,这黑猪都快给你累死了!”
胡铮珠忍不住问道:“老先生,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侯爷中了毒,我想知道我们侯爷中了什么毒!你手里这株草我倒是在毒书上见过,说是可以配制几种很霸道的毒药,像销魂断肠散之类的东西!我们又不认识你,你把这草拿来给我们侯爷吃,谁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者冲胡铮珠瞪眼,气鼓鼓道:“你这女娃娃,说话太难听!哦,你的意思是老夫我不远万里跑到桑兰来害楚随心的?就以老夫我的身份,我要是想害楚随心,还用得着这棵大毒草?要不是他师父白乐天恳求我,我才不管些破烂事呢!在山上清修几天,岁月静好,不比到处奔波舒服?”
“是白乐天知道楚随心会在这里遭逢劫难,动心要救他这个弟子,所以才请老夫来的!现在楚随心中了化骨蚀魂的毒药,命在旦夕,所以老夫才不远万里赶来救他的!我这两个武奴一直想见见楚随心长什么样子,所以我让他们两个先来,通知楚随心路上要小心!”
“老夫自己赶到猪栏山上寻找黑狼断魂草,好在楚随心这小子命好,老夫只找了半天时间,就发现了这株三十年才成熟一次的大毒草!当然,这也多亏了老黑的鼻子,不然恐怕还要再耽误至少一天的时间!按老夫原来的计算,楚随心此时已经在鬼门关徘徊了!也就多亏了他那个小媳妇救他!”
众人都面面相觑,这老头越说越玄了!都在楚随心身边,白乐天的事情谁不知道?白乐天的元神困在摩天山后山的石城里根本就出不来,他还指望将来楚随心救他呢,又怎么可能去找这老者。
楚随心见老头的样子不像说谎,也知道这一定是位高人,只是他说的话,怎么听着半真半假呢?楚随心有些疑惑的问道:“老前辈,你是怎么知道我中了什么化骨蚀魂的毒呢?你说我师父去求你,可我师父根本离不开摩天山的,他又怎么可能为我去求老前辈呢?”
老者嗐了一声,摇头道:“你们这帮孩子,简直笨得可爱!白乐天离不开摩天山是不假,难道我就不能去摩天峰拜访他吗?我和你师父白乐天也算是忘年交了,他虽然年轻,却走在我前头,我看他的肉身多半是……”老者忽然一拍大腿道:“嗐,我这可是老糊涂了,我说这些干什么!”
“总之我去摩天山看望你师父,你师父算出你要在弘德县遭遇一场大难,你师父不忍心,才请我来救你!我以为你马上就完了,这才一路马不停蹄赶过来,见了面我才知道,你身边的那个小媳妇是你的贵人,要是没有她呀,嘿嘿,你小子一只脚怕是已经踏上奈何桥了!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楚随心还是不大准信这话,楚随心拱手道:“老先生,我知道你是前辈高人,可是我还是想请你把名字告诉我们!今天你来救我,改天我想报恩,也好找得到山门才是啊!总不能见个庙就磕头吧?”
老者斜着眼睛看了一下楚随心,似笑非笑道:“就你这小样,还报恩呢?我老人家可没指望你!我给你送来大毒草,就想着你能以毒攻毒,因为现在想配解药也来不及了!等你解了毒之后,好好练你的功夫,就算报答我老人家了吧!哦,对了,我听你师父说,你练研心大法留下的后遗症很严重!”
老者的口气忽然转为寂寞,“呵,这个江湖很大,可是敢找我老人家麻烦的也没有几个人!若是我老人家不幸遇到了为难之处,江湖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帮上我的忙?就凭你们几个小子,充充人数或许有用,真打起来,还不够人家一个小指头捻的!”
楚随心皱眉道:“老人家,我不是信不过你,你来救我,我总得知道你名字吧?我知道你是大高手,就你这气场,我也只在两三个人身上感受到过,而且你明显比我接触过的高手更强!我楚某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别人帮过我,我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将来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老者叹了口气道:“你非要问我的名字?其实老夫的名字早已经忘记很久了!好吧,好吧,你非要问,那老夫也就不瞒你了,老夫姓靳,名字已经被江湖人遗忘多年了。只是因为老夫曾经住在龙陵山的东山,所以江湖人称我为靳东陵!”
靳东陵?!众人都只觉得眼前这位老者的形象忽然更加高大了起来,天下第一的靳东陵,谁不知道!天下第一赶来救楚随心,楚随心还不够有面子?
楚随心深呼吸了一口气,向老者躬身道:“楚随心见过靳老前辈!靳老前辈不远万里赶来相救之恩,楚随心没齿难忘!老前辈是当世高人,楚随心现在确实还没有能力报恩,但是将来有机会,楚随心一定会报答老人家的!”
靳东陵呵呵笑道:“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名字,也不想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和你师父白乐天有些交情,只是近几年我在山上闭关,没有下山来,山下发生这么多,这么大的事,我老人家也才刚刚知道!若是几年前发生这些事,给老夫知道了,老夫再怎么也要下山替天行道!可现在再想替天行道,实在有些晚了!”
“江湖的未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江湖,我们这一辈人都老了,或是即将老去!将来有一天,江湖会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希望都在你们身上!好好干吧,小伙子!来,现在先把这棵大毒草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