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已经进入了尾声。

　　尽管还有余火未尽，星光也依旧明亮，但所有人，包括阿布拉也能感受到，天光正要从地平线的另一端冒出来。卧在狮鹫上的骑士们紧紧地抓住缰绳，躲开类人魔的突袭。魔法从他们的后背上飞掠而过，击中另一面的墙壁，发出轰然的巨大响声。

　　阿布拉的军团已经穷途末路。

　　虽然类人魔有着压倒性的数量，以及进化的能力。但在皇家骑士团进入战场之前，莱恩城的冒险者公会就拖住了他们进攻的节奏。现在，随着狮鹫占据了天空的优势，类人魔们就像一块果酱溢出的面包，总有果酱滴在地面上的时刻。

　　阿布拉站在狂风之中，神情肃穆。眼前的局面，到他登场的时候了。他转动右手，手中的长鞭闪电般飞了出去！

　　鞭尾打在一只狮鹫身上，打的皮开肉绽。后者发出凄厉的叫声，连带坐在鞍上的骑士一同掀翻倒地。紧接着又是狠狠的一鞭！几只狮鹫被打的连连后退，全身鲜血淋漓，收起了掌中伸出的利爪。

　　几个皇家骑士意识到阿布拉才是最重要的目标，他们手里持着钢铁长枪，试图通过不停地移动来缩小包围圈。但阿布拉毫无畏惧，那张扬的嘴角像是舞台上的小丑，肆意地大笑着。抽打陀螺般，他挥舞起鞭子，在半空中成圈。

　　这需要极大的力气和耐力。鞭圈让骑士们一度不敢靠近，在这样极速的铁鞭面前，几乎等于是把脑袋递到锋利的刀锋面前。稍有不慎，连骨头带血都会被粉碎。阿布拉面色毫无变化，只是这样转动着，同时移动自己的脚步。

　　“哗啦！”

　　连带着空气一同爆裂，一个试图闯进鞭圈的新兵被抽飞了出去。他身上的甲胄深深凹陷了进去，在手臂关节和身体的连接处冒出一条血线，被硬生生撕扯开来。

　　“撤退！撤退！”

　　见到此景，负责这支小队的老兵大吼起来。骑士们拼命拉扯着缰绳，狮鹫也纷纷仰起头，向前拍打翅膀，往后撤离。如果再不撤离，他们都会死在鞭子底下！

　　但阿布拉没有放过他们，他甩手一扔，鞭身就打在了一名骑士的腰部，后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击中，从狮鹫上坠落。狮鹫发出鹰隼般的叫声，狰狞地看着阿布拉，直接冲了上去。

　　阿布拉从容地看着扑面而来的狮鹫，伸出了左手，张开手掌。后者还未触及到他的身体，就被他掌心的邪能魔法轰飞了出去。血洞在狮鹫的脖子上炸开，接着触发了一连串的爆炸。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整个身体就瘫倒在地上，抽搐起来。所有人都只看见了舞鞭的阿布拉，自然而然地以为那是魔鬼最得心应手的武器，却忽视了他可能拥有凶悍的杀敌魔法。

　　“二团撤退，这里交给一团！”

　　戴里克顶替了原先一团团长的位置，临时作为指挥官命令骑士团。他也确实有这个权力和实力指挥。受伤的骑士们强打起精神，从长鞭的风暴中开始迅速撤离。阿布拉没有去追击这些残兵，而是步伐坚定地继续往教堂走着。类人魔们的态度也从疯狂的进攻，转变为了防守，或者说保护阿布拉。

　　这一行为使得戴里克也开始思考：那个教堂里到底有什么？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能让恶魔们趋之若鹜？

　　想到这里，他有些困惑。

　　莱恩城，一个索诺的边境，连矮人也懒得来的地方，能有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戴里克的任务就是歼灭所有的暴乱势力。于是他高举左手握拳，示意皇家骑士们去清理阿布拉身边的援军。实话说，戴里克现在也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也不敢贸然用人命往上冲。

　　类人魔们已经逼近了教堂的门口，它们紧紧护着阿布拉，用肉身扛住飞来的火球和箭弩。骑士们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阿布拉无视了被他控制的傀儡们，只是依旧固执地往前走着。

　　教堂伫立在那里，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撕杀。用来进出的大门已经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连灰烬也被风带走，根本看不见往昔存在的痕迹。当火势猛烈的时候，火焰聚集时释放出的热能活生生把人烤死，像是部落传说中活死人们的地狱。

　　现在，倒下的砖瓦，裂开的大块墙壁，以及烧焦的地面都表明了旧教堂已经在这场战争中毁于一旦。如果威廉在这里，他也一定会叹息那些曾经挂在长廊上的画。现如今的长廊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路。

　　一名骑士忽然停止了进攻的动作，呆楞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从下方传来的、不容忽视的、清澈的什么东西。

　　哭声。

　　是孩子们的哭声。

　　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嘹亮的孩童的哭声。

　　……

　　房间内。

　　特蕾莎的睫毛微微颤抖，威廉有些紧张，但还是握着她的手，看着特蕾莎慢慢醒来。

　　两人目光顿时交织，一顿无言。

　　沉默半晌。

　　“还好吗？”威廉神情忽然变得尤为温柔，语气也暖了许多。

　　“教堂里的人……”

　　特蕾莎睁开眼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别人的生死。

　　话语中的关切，配上那张月光照映下的精致脸蛋，圣洁的像是救世的神明。

　　威廉轻轻叹气：“我不想骗你，有些人受伤了。但好在我们成功地转移了所有人，他们都可以活下来。这一切都归功于你。”

　　“那就好。”特蕾莎点点头，放松了不少。

　　这时，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特蕾莎缓缓看向自己的手，那里正被眼前的男人紧紧握着。掌心间传来的温暖感觉让她一时有些失神，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面色通红，一直红到耳根子。她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摆动着，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但特蕾莎没有说出口。

　　真好……希望能永远这样握着。

　　男人在充满夜色的房间中，安静地坐着。此刻他忘记了身上一切的枷锁，比如令人痛苦的仇恨，还有那每每在深夜中折磨他的不安噩梦。

　　现在，威廉除了凝望眼前的人，再无别的想法。

　　“特蕾莎，你真可爱。”

　　威廉忽然轻声说。

　　“干嘛！”

　　特蕾莎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是上扬的。她握紧威廉手的力度却是又加大了一些。后者忽觉有些不妥，内心也感到发热，于是他把手抽了回来，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她，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没什么。”

　　特蕾莎也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大胆，根本不符合修女典雅的身份，有些害羞。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掩盖内心的紧张。特蕾莎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衣摆，攥住衣角反复摩挲。

　　“那……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问道。

　　威廉再度沉默，他没有对上少女的视线，而是望向窗外。

　　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也就是皎月诗社，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索诺王城的势力急于处理暴乱，暂时还无暇关注他们这几个人。路易和海因茨等人也识趣地在楼下等待，顺带商讨一下以后的对策。

　　唯一真正危险的是威廉本身。

　　但现在，在这个小屋里，只有两个孤单的灵魂。

　　“这是一个……”威廉的声音很轻，带着青涩的磁性，“很长很长的故事。”

　　“我愿意听。”

　　特蕾莎的目光无比坚定。

　　“故事要从五十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