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要恨就恨这些……漠不关心你们的骑士吧。”
阿布拉罕见地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他的眼里带着祈祷者的悲悯。
“皇家骑士们！不要被妖言惑众的恶魔影响……它试图用语言来分裂我们的意志，但索诺的精神不会屈服于恶魔的淫威，我们是在为解放灵魂而战斗！看看这满地的尸体吧……”戴里克再次呼喊起来，“不错，他们曾是王城派出的劳工……可他们背叛了索诺！所以才会听从蛊惑！而你们，我最重视的伟大战士们啊——将消灭一切邪恶！”
“是吗……原来我们是邪恶。”
阿布拉伸出手臂，掌心对准了最近的一名骑士，在后者反应过来前，射出血箭！
箭矢精准地命中了骑士的胸甲，护甲在魔法面前几乎脆如薄纸，在接触的瞬间就被击碎，连带着周边的护胸深深凹进去。骑士发出一声闷哼，接着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动，向后仰去。
所有的骑士都被这忽如其来的攻击震住，一时间竟忘记了攻击。阿布拉抓住这停顿的两秒，释放出邪能魔法，一连串的绿色火花在空中爆裂，被炸到的狮鹫发出凄厉的惨叫，羽毛四处飘落，露出血肉模糊的躯体。
骑士团团长率先反应过来，握拳咆哮。
“进攻！进攻！进攻！！！”
一部分骑士从狮鹫上下来，手里紧握长矛和刀剑，迎着魔法轰炸蜂拥而上。皇家骑士的盔甲都刻有魔力纹路，骑士只需要注入一小部分的魔力，就能激活整套铠甲的魔法防御状态，大幅度减少收到的魔法伤害。显然，它们起到了显著的作用，被阿布拉的邪能魔法击中的骑士，只是向后摔倒，没有受更多的伤。
其余的皇家骑士再次搭乘起狮鹫，从鞍具储藏袋中掏出弩箭，装填箭矢，迅速扣下扳机！
阿布拉没有躲开飞来的利箭，而是以拥抱的姿势，接住了全部的箭！接着，这些用精铁打造的箭矢在它身体外表溶解，如同液体一样流了下来。见证这一幕的骑士纷纷放下手中的弩箭，震惊地看着前者的身体开始变得更加庞大。
“二团！跟我进攻！”戴里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命令，指挥身后的骑士与他一同在左侧冲锋！
阿布拉悲伤地看向死伤遍地的类人魔尸体，再次伸出手，凝聚邪能魔法。
他的人类意识在此刻占据了上风……他看见那些一同劳作的工匠病死在冷雨里，死于骑士监工的长鞭之下……没有人在乎他们这些贱民的命。他原先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建筑队队长，在王城的故乡，有时难得闲暇会和妻子一起去很远的湖边，坐在泥泞的土坑上，钓一整天的鱼儿，说着说不完的话。
但现在，那个贱民早就死了。
这幅肉身，不过是恶魔赐予他的力量而已。
类人魔的尸块像是磁铁互相吸引，开始漂浮到以阿布拉的前方。堆砌转头一般，开始往上不停地叠加。
它们死后的模样也还是很丑，可只有它们的眼睛还是身为人类时的眼睛。阿布拉能从中看到眼睛背后的一生。密密麻麻的眼睛暴露在外，眼白浑浊，无神地看着这个疯狂的世界。
这是少年的眼睛，他从索诺王城而来，告别了家中年迈的奶奶，独自出来生活。在离开前，他和暗恋的女孩道别，说一定会带着一笔财富而来。少年喜欢吃色彩不一的果子。他会攒钱买《骑士入门理论》，在夜晚挑起油灯，借着朦胧不清的光看书。
这是中年男人的眼睛，他还没有娶妻生子，但是他一直照顾着双腿残疾的妹妹，听到加入王城的项目能获得赏金，就立刻赶来了莱恩城，打算按时汇款给自己的妹妹。他打算回家以后新建一个泥屋，让妹妹住在里面。安顿好妹妹以后，再去讨一个老婆。
这是石匠的眼睛，他有一个耳朵不太好的老婆，好在他手巧，为了挣多一些钱。他离开了故乡，疲惫不堪地赶路，饱饭也吃不上几顿，来到这里，被鞭子打断了一条腿。他不会写信，就偷偷地让队里识得几个字的人代写寄信。他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付了信钱，从皱巴巴的口袋里掏出磨得光亮的硬币。
无数双眼睛在此刻盯着阿布拉。
阿布拉凝视着这些眼睛，发出叹息。
孩子们的怨魂不过是这场召唤仪式的引子。
数个魔法招呼在尸块身上，在空中交织出五颜六色的幻光。魔法和魔法相撞在一起，迸发出巨大的能量火花。让人想起无冬之夜王城的烟火，魔法师们施展自己的魔力，只为让王宫贵族们赏心悦目，而城外躺着遍地的白色枯骨。
已经没有人能阻止这场仪式了，从工匠变成类人魔的那一刻起，仪式就已经开始。阿布拉借用皇家骑士和冒险家们的手，杀死了这些作为祭品的‘羔羊’，以另一个教堂送来的孩子们作为引子，在这里，也就是天光出现之时，发动了最终的魔法。
身为恶魔的意识让他感到困惑，那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自己，自己在做一个伟大的事情。
可阿布拉只能看见杀戮，以及血淋淋的事实。人类劳工在精神控制下，变成不死不休的类人魔，他们的个性和意志都被剥夺，只剩下强大而丑陋的外壳。阿布拉无法看见这件事的背后是什么，它现在需要做的事，只是任凭恶魔的意识操纵肉体。
类人魔的尸体变成了巨人，粗糙的绳索将尸块结合起来，在外层表面露出无数道眼睛。
血肉巨人活了过来。
它缓缓起身，拖着笨重的身体开始移动。
……
“我同意。”
威廉点点头。
路易有些惊诧地看着平日里稳重的幽灵会这么快给出答案，可当他对视上威廉平静的眼神，话语囤到喉间，又咽了下去。路易无法抗拒他的决定。他甚至隐隐觉得，这是来自人皇血脉的碾压。
当你面对这个从星辰中诞生的王朝的孩子，又怎么能淡定如常？
“我知道了。”
路易也没有再坚持。
他本想提醒威廉争王令会对身边人带来怎样的危险，可特蕾莎的神情和威廉如出一辙。路易可以搭配一些特殊的秘药，动用自己的灵体，让特蕾莎遗失这段时间的记忆。但他在心中早早下了判断。
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坚定的理想主义者。
“但是我们没有探索秘药了。”
海因茨忽然出声道。
“修女小姐的加入在我们计划之外……更何况探索秘药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原先让幽灵先生服用探索秘药也是我们不得已为之的办法。”
“探索秘药？那是什么？”特蕾莎好奇地问道。
“一种能挖掘人类自身内心力量的药物吧。”克里斯蒂娜笑了笑，“你可以理解为，任何人在吃了这个药以后，不管有没有魔法天赋，都能施展类似于魔法的……技能。”
“那这种技能会和已经掌握的魔法冲突吗？”
“就目前的信息而言，暂时还没有出现冲突的例子。因为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不一样的——”克里斯蒂娜指了指一旁的唤鸦者，“我们的精神分为三个层次，本我、自我以及超我。有些人在服用探索秘药以后，发掘出来的是本我的能力，因此他的「灵体」会和本我相关。这位乌鸦怪先生，就是本我的代表。”
一只乌鸦雏鸟叫了两声，从唤鸦者的口袋里钻出来，秃头脑袋很是憨厚。
特蕾莎情不自禁地逗弄着雏鸟。
“也就是说，每个人的「灵体」都是不一样的咯？”
“可以这么理解，又或者说，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过一样的案例。”
“是因为服用探索秘药的人太少了吗？还是说，探索秘药的原材料很稀有，再加上信息匮乏导致能拥有「灵体」的人数一直很低？”
“很聪明，不愧是天才魔法少女。”克里斯蒂娜戳了戳特蕾莎的脸蛋，后者没有生气，而是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微微吐舌。
威廉开口道：“需要什么材料？”
“这是清单。”
路易递过去一张羊皮卷轴，上面用特殊的油墨记录了各个珍惜的材料，包括秘药的熬制方法。威廉翻阅起来，翻着翻着就皱起了眉。这些材料没有到达绝迹的程度，但很多在高级魔药里也是极为抢手，甚至有一部分更是有价无市。探索秘药的稀有程度远超他原先的想象。
不过，他也下意识地想起一个问题。
特蕾莎的灵体会是什么呢？
唤鸦者是乌鸦，克里斯蒂娜是魔术，海因茨是诗歌，路易是书卷，他是星图。就这些人来看，灵体都很符合各自的内心。如果是特蕾莎，或许会和教派有关。比如一口大钟？嗯……金发修女背着口钟参加战斗的场景也挺有趣的。
想到这里，威廉嘴角不禁有些上扬，看的海因茨一愣一愣的。他跑到克里斯蒂娜旁边，在耳边附语了几句。后者用无语的表情看着这个金发的傻大个。
“你们有闻到什么味道吗？好臭啊。”
特蕾莎突然开口道，手作扇状挥动空气。其余人见状也都闻了闻，把目光投向了海因茨。
“是唤鸦者放的屁！跟我没关系！”海因茨大叫起来。
“不对……”威廉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望向窗外的白昼，“这是尸体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