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桅楼下的舱面甲板上没有人。副炮塔边的舱壁上有一部直梯,他攀上直梯,登上了上部甲板。经过一座高射炮炮塔,旁边的舱壁有一部更长更大的直梯,一直通往防空火控站,半球形的巨大的光学测距仪十分显眼。
火控站上方就是主桅楼,从下往上分别是罗经舰桥、下部观测所、作战舰桥、上部观测所、射击指挥所,主桅楼的顶部是十米多高的雷达测距仪转塔,安装了FuMO23“海上节拍”雷达和大型光学测距仪。转塔正面是雷达的矩形天线,雷达和测距仪的联合基座能够旋转360度,从战舰环视海面,探测距离可达25公里。
这里几乎是全舰的最高点,从这里俯瞰,前后甲板一览无余。再往高处,就得要爬上主桅了。转塔后面就是前桅,桅杆在转塔之上的部分至少还有7、8米高,架设了通讯天线和传统的用于悬挂信号旗的缆绳和张线。此刻,桅杆的桁梁上正坐着一名穿工作服的水兵,腰间用一根保护索与桅杆连在一起,拿着工具忙碌着。
詹姆斯从舰艉过来时就看到了这个水兵,等到他攀上转塔,才发现那里还放着一个工具袋,袋口半开,露出了扳手、钳子和各种颜色的电线。他仰头看了看桅杆上的水兵,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边慢慢地抽了起来。
第二支烟抽到一半时,那个水兵开始踩着主桅的踏杆往下爬。
在水兵快下到射击指挥所的位置时,詹姆斯伸出手去扶了他一把。那个水兵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工作服上的标志显示是无线电技术中士,他向詹姆斯道了谢,将护索解开,走到射击指挥所的背后,摘下舱壁上的一部电话。
“六号天线安装完毕。”中士报告。
电话听筒里响起几声简短的命令,中士大声地回答了两个“是”,挂上了电话。
他一边朝詹姆斯走去,一边伸出袖子来擦额头上的汗,刚刚完成的高空作业,经验再丰富的水兵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毕竟是在三十多米高的高空,而且船身还随时在波浪里摇晃。
詹姆斯递过去一支烟,中士接了过来,另一只手笼着,凑着詹姆斯的打火机在海风中点燃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向詹姆斯道了谢。
“谢谢啊,班长。”中士打量着詹姆斯,看着他满脸的胡茬和沾着机油的工作服,上面没有军衔和兵种的标志,明白眼前的老兵是在底舱工作的干粗活的水兵。
詹姆斯没有说话,对着他动了动嘴角,当作回答。
詹姆斯和中士靠着覆设了一层装甲的护板,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前方海面慢慢升起的云。
“班长,这是在底下呆了几天了?”中士吐出一个烟圈,故作轻松地问他。
“两天一夜了吧。”詹姆斯随口说。
“轮机舱的?”
“嗯。”
“辛苦啊。”
“你也不容易,老弟,大中午地爬这么高。”
“可不是嘛。”
中士抽完了一支烟,詹姆斯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他。中士用还燃着的一头引燃了新的那支烟,将烟头在鞋底上按灭,递回给了詹姆斯。詹姆斯把熄灭的烟头放进了烟盒,这是军舰上通行的规矩。
“全能的上帝啊,一会儿还得再上去。”中士抽了一口,无奈地对着詹姆斯耸了耸肩。
“哦,什么活啊?”
“嗨,昨天来的那邦电侦处的老爷,要装两个新天线上去,昨晚忙了半夜才装好,这不嘛,现在要调试。只能跟你说那么多了,规矩你知道,啊。”
“是,水兵不能多嘴。”
中士对着他苦笑了一下。
“刚装好,午饭都没吃,这会儿他们在测试,一会儿还得上去调。”
詹姆斯拍了拍他的肩。
两个人沉默着又抽了会儿烟,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中士快步走过去,抓起电话听筒,他听了一会儿,将听筒夹在肩头,一边重复着指令,一边从工作服里取出记事本和铅笔记录。
中士挂上了电话,弯腰从工具袋里又取出了几样工具,再次将抽了一半的烟按灭,然后将半截烟夹在了耳朵上。他向詹姆斯做了一个致谢的动作,套上护索,又开始攀爬主桅的踏杆。
詹姆斯走到桅杆下,仰头做出保护的姿势,直到中士爬上了桁梁。中士远远地冲他招了招手,又开始了忙碌。
詹姆斯熄了烟,顺着垂梯沿原路下到舱面甲板。这时,一个穿便服胸前挂着照相机的人快步朝他迎了过来。
“士兵,”那人大声地跟他打着招呼。
“刚才那一幕,画面太精彩了。”他冲着詹姆斯扬了扬手中的徕卡相机。
“高耸入云的塔楼和桅杆,两个齐心协力的士兵,照片放大到16寸,那一份豪迈,只能属于伟大的德意志海军!”
詹姆斯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看来那他已经被这个随军摄影师拍了下来,虽然他知道在照片中,他只会是很小的一个点,但毕竟也是留下了痕迹。
“你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和军衔吗?还有你那位勇敢的战友。”
“没空。”
詹姆斯冷冷地打断了他,径直朝着舰首甲板走去。
“士兵,士兵……”
他听见摄影师还在不死心地对着他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