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5月27日
北大西洋
弃舰的警报声在各层舱内凄厉地响。第二次爆炸发生后,舰上的通讯线路就被彻底切断,命令没有办法通过扬声器广播。水兵们在船舱内四处奔跑,都朝着甲板涌去。
詹姆斯摘下钢盔扔在了一边,一会儿落到水里,这个沉重的玩意儿是累赘。他沿着摇摇晃晃的走廊往出口走,身边不停地有水兵跑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慌失措的神情,也难怪,他们很多人是新兵。
这里是一层舱通往甲板的一处舱口,一百多个水兵拥挤在扶梯前,还有下面各层舱的水兵陆续往这里来。两名军官维持着秩序,水兵们在排着队往上走。到这个时候,德国海军的官兵们还保持着必要的纪律。
外面传来零星的炮击声,詹姆斯随着人流往前走,水兵们在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舱内的水兵们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权威的命令和消息已经没有了,他们传播的都是各自听到的传言。有人说“俾斯麦”号被几艘英国战列舰同时发射的炮弹击中而发生了大爆炸,吕特因斯上将已经死于爆炸,也包括了林德曼舰长;又马上有人否认,说有人看见舰长正站在舰艏指挥撤离;但更多的人都在说,副舰长已经下令打开通海阀自沉,“俾斯麦”号不能落到敌人手里!损管兵已经在底舱布置炸药了。
不再有人深信这是一艘不沉的海上堡垒,他们的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惶恐,等待他们的,将是北大西洋冰冷的万顷波涛。
“班长,您以前经历过弃舰吗?”
詹姆斯听见旁边一个水兵低声问他,他扭过脸,见到一张十八九岁稚气未脱的脸。
这该死的战争,詹姆斯在心里骂着。
他冲那个水兵点点头。
“一会儿上了甲板,你跟紧我。”他说。
他们慢慢往前走,上了扶梯,出了舱门,水兵们开始一窝蜂地往外跑。上了甲板,就再也没有人顾忌纪律不纪律的了。
舰艏和舰艉都有火光和浓烟在蔓延,炮击声仍然在不时地响起,英国的几艘主力舰正在朝着这里射击。詹姆斯没有去理会头顶上飞过的炮弹,双方相距仍然有大约12海里,从看见炮口闪光到炮弹在海里炸响,需要半分多钟的时间,英国人还是不敢靠得太近。
甲板上流淌着血水,水兵们蜂拥跑向各个地方的救生艇。詹姆斯看见那个抓捕和审讯他的海军步兵上尉,正在指挥几名水兵往船舷边抬一艘橡皮筏,此刻,抓他这个间谍,已经不再是上尉的任务了,他们现在的共同目标,都是在这场自己亲手制造的海难中,活下去!
他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摸出那个钢制的酒壶,拧开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精顺着喉管火辣辣地流淌了下去。
他回过头,看见那个年轻水兵仍然跟在身后,顺手将酒壶递了过去。年轻人怔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也学着他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
詹姆斯带着他朝右舷第一座副炮的炮塔跑去。
那是他和皮维约好的地方。
他挤过人群,看见皮维正抱着膝盖坐在炮塔边的甲板上,旁边的一条木制救生艇已经被水兵们用缆绳放到了海里,水兵们正纷纷往海里跳。
皮维看见他,站了起来,冲他扮了个鬼脸,指了指扔在脚下的那个铁盒子。
“八音盒”,这个有着动听的名称,却造成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钢铁制成的甲板上,只是皮维已经关上了开关,信号灯不再闪烁。
舰体开始往左侧倾斜,詹姆斯指了指船舷外起伏的海水,突然听见皮维身后的背包里,响起了一声熟悉的猫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