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苒瞬间感到恐惧。他寒毛直立本能后退,像受到惊吓的野猫,一下跃到高处,拔腿就跑。
他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很危险,那个家伙很危险。”脑中仿佛有个声音一直不停地提醒着他,催促着他。
昆仑见此不屑一顾,他满手沾满鲜血,得意地望着肖青。
“我们又见面了。”
肖青无言。
“他一定很想看你拔刀,可惜他看不到了,更可惜的是你根本做不到。”昆仑借用言语攻击肖青,想让他的心境崩溃。
肖青无言。
“看看他,把一切都压在你身上,要不是他,你也不会死,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昆仑说着,一只脚踩着雄野毫无血色的脸上。
肖青依旧无言,但他的手却动了。他模仿着雄野二悟那古老而庄严的架势。
昆仑根本不信,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拔出那把刀。唤醒嫩芽的人大有人在,但拔出那把刀的人至今没有出现过。
他的师祖说过,那是他大师姐的刀。一把名为焚慑的绝世无双的妖刀。它是古净家的家宝,传于历代家主。即便古净才人辈出,历代家主都不亚于雄野二悟,可拔刀之人,犹如大海捞针,始终未见。
今天这把绝世妖刀在肖青的手上。
它沉睡多年,它们沉睡多年,万妖在此刻沸腾。
它们在少年手中逐一醒来。
八张黄符依依浮动而起,红色古老的刻纹,从下到上依次发出血色红光。
一张,两张……
黄符已有两张解开,昆仑失色无言,他见过少年拔刀,他知道少年天赋异禀,是要抹杀的对象,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少年可以拔出那把刀。
三张,四张……
昆仑兴奋不已,即便恐惧万分,又好奇那把传奇不世的妖刀究竟什么样子。
与此同时,皓始之下,无双抬头,他看到属于肖青的那个芽孢正缓慢地展开,他欣喜若狂,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感动之余,右眼泪流,而左眼里燃烧着白色冰冷的火焰。
他对着自己眼中的生灵说到:“夜幕师兄,是大师姐,太好了。”无双说着居然开始抽泣露出孩童般的稚气容颜。
昆仑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雨过天晴,他的眼里却是一片漆黑。在肖青身后他看到万千妖邪雀跃,狰狞可怕的景象,昆仑见所未见。
邪恶的气息,压迫着昆仑的神经。
那些曾称霸一方的大妖,每一个都能当场斩杀昆仑于瞬息之间。他们没有动,他们在等少年拔刀。等他解开刀上的封印。
昆仑不住颤抖,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犹如烟尘,卑微不堪,他自视其高,妄想长生不死,登天成神,此刻却终于知晓这天有多高。他跪拜在地,已经疯癫,痴狂大叫。
五张,六张。
肖青缓缓拔刀,刀中里似有无尽的混沌,刀还未出鞘,刀鞘里致邪极恶的气息蜂拥而出。
肖青的衣物猎猎作响,头发在黑色的气浪中飘动不止。
他沉浸在越来越冰冷的悲伤之中,纯澈意念,那原本无垠的宝蓝汪洋,涌入大量混沌的墨汁。
万千妖邪的怨念,狂暴,愤怒,在肖青的意识里席卷,翻涌,搅动,于是大量的记忆如同漩涡般涌入,一幕幕浮现在肖青眼前。
他看到每一个妖的过去,他们的名字。他听到他们的呐喊,凄厉的尖叫,痛苦的咆哮。
上万年的封印,致使他们在孤寂的冰冷的黑暗之中疯狂。
黑暗的世界,突然一道光照亮了出口。有一道门被打开,他们听到这世间的热闹喧嚣,感受到了人类的欲望,也嗅到了人类鲜嫩可口的肉身所散发出的致使他们疯狂迷恋的味道。
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在光的背后,他们化作黑潮涌向那一口光明。
黑色浪潮萦绕着肖青,吞噬着他,在他拔刀的过程,无数妖魔已涌入他的肉身,侵蚀,占据着他的意志,与生命。
肖青七孔流血,仇恨在他心里滋生,并在万妖推波助澜之下,将他吞没。
重获自由与新生的他们兴奋至极,狂欢,舞蹈,他们那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笑声混成一团,尖锐,震耳欲聋,叫人癫狂。
第七张黄符刚要亮起的时候,突然,万妖寂静,不笑不跳也不闹。
他们感受到了恐惧,危险,感受到了那个镇压了它们上万年的可怖存在。
在汹涌的黑色妖潮之中,一名绝色女子,信步走着。她冷艳如孤月,灰白色的长发飘逸在风中,眼眸璀璨仿佛是遗落在世间的星辰。
百万妖子妖孙为女子让道,退避两旁,形成两面黑色的巍峨的断崖。他们一声不吭,五体投地,连连颤抖。
数万大妖,形成的妖力,犹如滔滔不绝的黑色潮汐,他们跪地叩首,不敢造次。
上千妖侠,都曾声名远扬,称霸一方。每一个都不是昆仑这种级别的家伙所能触及的。而此刻,他们在女子面前都变成人畜无害,乖顺的小猫小狗,单膝跪地。
十方妖王,万年修行,皆获人形,妖力通天。光是他们的名字就足以另同代的英豪闻风丧胆。
九尾,衣衫炫华,掩面而笑,魅惑众生。
百目,裹挟黑袍,冷峻不经,邪气横生。
狂骨,头戴高帽,满身利骨,森然苍白。
针姬,银针长发,肉身缝补,一嘴黑牙。
酒吞,背提巨葫,脖系念珠,俊朗不凡。
八岐,白袍黑带,蛇眼幽绿,口吐红信。
天狗,腰配长刃,红脸长鼻,威严肃穆。
雪女,肤如凝脂,雪发及地,掩唇低眉。
玉面,法式术袍,白面红唇,艳胜女子。
天邪,利齿耳长,刀唇剑眼,狰狞可怖。
他们称霸一方,却对女子低头行礼。
八尊妖帝,需额外黄符加持封印,妖力之恐怖可想而知。
狴犴,不动如山,身体魁梧健硕,气场凌然肃穆。他额头系着白色丝布,丝布上有古老的刻纹,让他更显庄严。作为妖帝他傲视群雄,无需多礼。一向抬头挺胸惯了的他,却也不敢在此刻昂头叫嚣。
夔斗,黑面独角,面俊如霜。他的周身是森然的游串的白光,嘶嘶作响。狴犴觉得吵,对他怒目而视,他想大骂一声,臭黑牛电到你爷爷了,却不敢在此刻大声喧哗,只能眼巴巴地盯着夔斗,咬牙切齿。
计蒙,双臂生羽,周身狂风暴雨。狴犴站在两位妖帝中间,只觉得烦躁气氛,恨不得当场与他们两个臭矮子来个痛快的厮杀。他身高百丈,谁不是矮子?只有那信步走来的女子才让他觉得自己矮。
齐天,尖嘴猴腮,凤翅金冠,眼睛里火光四溅,他用手挠着体毛,腋下,私处,仿佛全身上下都奇痒无比。在他周身如同火云洞窟,炙热无比。
皎月,美艳动人,双眼紧闭不看齐天,只觉得会脏了眼睛,她周身寒冷异常,空间似乎都因此而冻结。
英招,马身人面,虎纹鸟翼。气势如天塌地裂。他站在齐天与皎月之间,犹如掉进冰山火海之中,不比狴犴好到哪里去。
八尊妖帝,只见其六,不见那立于万妖之首,平分秋色的两位。
封印他们的黄符还未来得及解开。
女子迈动轻盈的步伐,向着少年的孤寂的背影走去,一步千百丈。
她握住少年拔刀的手,顿时,肖青心中翻滚不息的汪洋重回平静,混沌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好了吗?拔出这把刀,你的余生都将被诅咒。”
轻柔的声音萦绕在肖青耳畔。
肖青看到着倒地不起的雄野,看着已经癫狂的昆仑,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他回头看到女子与万妖,明澈的心境不为所动。
“在这之前我就已经被诅咒了。”
“你很好。”女子赞赏到,冷艳如霜的脸泛起温暖如春般的笑意。
“姐姐你一定很厉害吧,比所有人都厉害,就连妖怪都惧怕你。”
“是的,我比所有人都厉害。”女子毫不谦虚,作为终焉之一,她的实力不允许她谦虚,谦虚只会显得她虚伪造作。
“人死不能复生对吗?我听那个道士说,有方法可以长生不死。”肖青侥幸问到。
“不死只是另一种诅咒罢了,就像那个家伙一样,只会活在无尽的寒冷与空虚之中。”女子无奈摇摇头。
肖青当然不知道女子口中的那个家伙是谁,只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听到女子的回答,肖青眼眶中的泪水再度涌了出来。他望着手中可斩杀一切的绝世妖刀,双手颤抖。
——杀了昆仑又有什么意义?雄野不会因此而复生。
肖青紧闭双眼,收刀,万妖化烟而散,刀鞘上飘荡着发出红光的六张黄符也渐次熄灭归于平静。
女子依旧站在原地。
肖青走到雄野的尸体旁,没有理会癫狂的昆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孤僻,从小失去双亲,他在雄野身上得到关怀,就像避风的港湾,然而在今天,狂风暴雨淹没摧毁了一切。
昆仑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这么近的距离,他有信心,无聊是谁,都护不了这少年。前一刻他还在装疯卖傻,下一瞬他的手已经化作利刃,极速朝肖青捅了过去。
如同错觉,昆仑眼中所见,和他脑中所想截然相反。他整个手臂滚落的湿漉漉的地面上,断臂处血肉模糊,鲜血喷涌。他不知道女子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自己的脖颈处已经围绕着一条细长的血圈。
他没有抬头,眼前的景象却开始扭转,他看到雨后的天空,看到色彩斑斓的彩虹,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好美,只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继续欣赏了,他被斩落在地的头,缓缓闭上了眼。
昆仑失去头颅的尸体依然笔直坐在,脖子上的血洞犹如泉口不停往外汩汩流血。
女子一动不动,默默地看着肖青埋头哭泣。她希望少年记住此刻丰沛而真挚的情感。
无论是悲伤,痛苦,还是绝望,它们都教会我们勇敢,让人强大。
寻求慰藉,不如勇敢面对吧,就像那个叫雄野二悟的男人一样。
肖青扯着雄野的厨师制服,将头埋入,他泣不成声,鼻腔里满是酸楚,血,还有狮子鱼的腥味。
暴雨过后下,一幕血腥的场景,碰巧经过的中年白领突然晕倒。
周围突然冒出穿白色制服,戴着黑框墨镜和蓝色口罩的人员。他们二话不说,开始清理现场,仿佛根本看不见肖青和女子。
他们也确实看不到女子。
尸体被运走,血液被清洗,被刀斩出的沟壑,居然也被神奇的修复!
女子如若无睹,望着天边绚烂瑰丽的彩虹,说到:“哭够了,就带你去见那个被诅咒的家伙。”
女子的话,自然也只有肖青听得见。